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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走到我面前

推荐人:半餐之子 来源: 阅读: 2.35W 次

我在一张床上睡着了,做了一个很短的梦:我和一个哥哥在一个小平地上玩陀螺,我看着他比我大一点的手上那只鞭子一鞭一鞭地抽打地上那只边转边移动的陀螺,我好想也能自己试几下,可是我才几岁呀,根本不懂得怎样用力气,以至于在那个哥哥答应给我抽几下时,我竞把小木棍直接敲在旋转着的陀螺身上,可爱的它扭了几个摆子之后就倒在地上不动了,那个哥哥朝我笑笑,看样子是走过来让我再试一试,可是,我却被一个大人吵醒了。我在迷迷糊糊中听那个大人说,哈弟——我的名字叫哈弟,你睡吧,我带你去街上买好吃的,你妈妈也在那里,到时候你就可以和她一起回家。听了他这句话我才又安心地继续睡过去。到我完全醒过来的时候,这个大人拉着我的小手上了一架的士上,我还没有坐定时,那个大人把门一关,拿着司机给他的一沓钱离开了,司机就这样管我哭着喊着,甚至打滚着硬把我这个四岁多一点的小男孩拉走了······

妈妈,走到我面前

我一开始就非常清楚自己是以一个被卖的身份来到这个新家的,他们把我的名字改为又福,是又得了一个儿子的福气吗?我并不知道,我只知道还有一个比我高出一头的哥哥和一个只大我一岁的姐姐,虽然他们并不把我当成敌人看,但也并不把我当成自己人,这也是我们的父母一次又一次的不公平或是明显地把爱意偏重于我的哥哥姐姐而使我看出了他们是一家人,而我只是一个买来的小孩子。

因为我还小,所以就只记得一些重要的日子我和哥哥在父母目前得到的待遇,那是一个节日的夜晚,家里杀了一只鸡,我满以为也能和哥哥姐姐一样有鸡腿鸡翅膀吃了,甚至在和哥哥的打赌中说了一句很难听的话,我说“我得吃鸡腿我就不是买来的,你就是买来的。”哥哥大概也不知道我是父母买来的孩子,他只是在和我开玩笑说“你肯定输了,等下你看,你就没得吃鸡腿。”我知道我一定睹不过他,但我心里真的很想很想这一餐不经常有的美味。

晚饭时我嗅到了一股直咽口水的肌肉味,但是摆在餐桌上的那碗鸡肉少了鸡身上好多东西,两个脚腿两个翅膀腿,还有胸脯上那些肉······只有两个尖尖的鸡爪和带眼睛的头和一些不太好看的鸡骨骨在大碗的汤水里。不一会,一福哥哥被妈妈叫到厨房里,姐姐相继进去,我听见里面有筷子碰着碗的声音和一福哥哥‘咯咯’笑的声音。我坐在饭桌边,爸爸夹了一个带着指甲的鸡爪到我碗里说:“你读书以后才可以吃鸡拔腿”。我有点不服气,但是我知道我是买来的儿子,心里真的没有胆量和哥哥姐姐争吃,不过我在吃完饭之后有了一个可怕的计划了。

过了两个星期——因为我开始读书了,知道一个星期是七天了,爸爸妈妈做事还没回,哥哥姐姐也比我多上一节课,我放学回到家就奔鸡窝跑,我抓住一只大公鸡,在它叫了三声之后我已经用手卡住了它的喉咙,大公鸡很快就作出‘哈哈’的难踹声,看它很难过的样子我也很想放松手不杀它,可是我就想看看爸爸妈妈对我说的话似真似假,‘读书以后才能吃鸡腿’。那天晚上我如愿吃到了一只鸡腿,尽管同哥哥的比起来小了很多,但是我觉得我的计划实现了。不久我又重复了一次这样的计划,可是这一次可没有那么幸运了,我当场就被收工回家的妈妈看见了,我被狠狠地打了一场,她要我下跪保证以后不能重犯,否则打断我的腿,我默默地认输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心里总在疑问,为什么我被父母抛弃了呢?我的家是不是非常贫穷?为什么现在的爸爸妈妈有了一对儿女了还要买我来到这个家?······在整个小学期间我就是这样胡思乱想地度过,直到有一天,就是在小学快毕业的前两天,我实在憋不住了,就带着一件衬衣出走了。我在县城的一个娱乐场所里呆了三天三夜,在这样一个成年人玩耍的地方,我只是一个未成年的矮小子,许多人用好奇的眼光朝我看过来,有个别人还说我“可能是无父无母的小孩。”我都没有生人家的气,因为在这里没有一个人会打我一下,还有一天三餐伙食保障,自觉得是一个无忧无虑的人了。可是第三天夜里游乐场被警察们封锁了,无一幸免能跑出去,当时我非常害怕被当成坏人打一顿,有个老点的大伯

说不要怕,警察不会打你,你还是一个小孩,我就稍微放松一点跟着大伙一起被警车拉进了有小笼子的地方,还一个个被警察单独问了话,我站在警察叔叔目前,不知道是直接告诉我的家在哪里还是告诉他我被卖以前的家是在哪里,因为我的吞吞吐吐,使得警察叔叔耐烦了,说我“好像你这小孩是被拐来的一样”,有一阵子我好想说出我的真实身份却没有勇气,就理所当然地被爸爸妈妈知道了我的失踪所在,警察让我接通家里的电话,开始我犹豫了,可那位警察叔叔的一句话让我有点想念起这个家来,他说“你明天长大了可不要当坏人啊!”于是我开始接电话,我听见电话里爸爸说“你为什么悄悄跑了没告诉我们?你是想去找你的亲父母了是吧,小学还没读完开始玩出走,你就别读书了,”我气得很难过,但一直忍住不哭,只对爸爸说“不读就不读了!”——大概就是这句话让我后悔了,我就真的没有再去读书了。

过了不久,离家不远有一个家具厂招工,爸爸认识里面的一个负责人,我和一福哥哥都进去上班了。我在厂里做些搬运木板的活,虽然不算很轻松,但我好像也吃得消,虽然我的身高在十三岁看来矮了些,但我还算微胖,敦实,所以从来不会因为那些稍微重一点的活而难道我,在这方面我实在比一福哥吃的苦一点,虽然他比我大三岁的个头实足是一个青年人的样子了。

进厂三个月以来爸爸妈妈似乎对我蛮好,叫我有空回家看看,下班回家吃饭,还告诉我梅梅姐姐读书很用功,成绩全班总是前三名,我也在这种算得是亲情的言语中得到些许的抚慰,几乎忘掉了自己这个“卖出来”的人的身份了。可是第四个月发工资的第二天爸爸莫名其妙地朝我的头刷了我两巴掌,顿时使我这个一直没有断念寻亲的人铁了心离开这个寄人篱下的家,爸爸的问话非常冷酷,站在他面前这个买来的儿子仿佛成了他的冤家,“你这个杂种,刚刚做工三个月就悄悄拿走五十块钱,在厂里有吃有住你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我受了很大的冤枉,我不仅没有从工资里借走五十块钱,连这几个月有工资的事我都是一无所知的——啊,我这个可怜的孩子!“我没有借钱,你冤枉我!冤枉!”我大声对爸爸吼叫,眼泪滚到眼皮又给我忍进去。爸爸气急败坏地奔到厂里财务室。

一福哥哥从我的工资中拿走了五十块钱去买新衣服了,但是他明知道我被爸爸冤枉地打了两巴掌却没有向我道歉一声,从此他高大的形象在我心里变得矮小了。

家具厂的围墙外面种了好多桂花树,每一年到中秋节树上开满了金黄色的桂花,香气弥漫整个厂子,但是我的心里却是五味杂陈,而酸味最为偏重,我想,莫非我的心又向往到哪个处所了?有一个月我的工资卡里比以往多出了不少,这个数目是必须在一个月里加班加点而获得的报酬,那天财务科的女会计小洁帮我打上了这些钱进我的工资卡里时,同时十九岁的我第一次感受到了一个美丽的女孩眼中传送过来的佩服和爱慕也许还有许多许多东

西,小洁把我的工资卡装在一个她自己特别准备的小袋子里,她还走到我面前亲手放进我衣服内口袋里然后说“又福,你和别的男孩不一样,我喜欢你。”······

梅梅姐姐考上一所重点高中了,向我发来了报喜短信,她一直对我很好,可是我的回信一旦到了她的手机上时或许她会哭的,但是我没有办法,我不能违心的活在世界上,我把这样一段短信编辑好——亲爱的梅姐,你是我来到这个家里最最亲的人,恕我直言,我好想寻找我的亲生父母,可能我要离开你了······我们的姐弟情不限于海角天涯!”

爸爸妈妈分别打来了电话,那天我刚刚走出了财务室的门。

“我们白养了你十几年,你有点忘恩负义!······”父亲的电话很大声,很激动。

“你走吧,你不是我们的儿子!”妈妈的语气不像是气话,而是真情的披露。

“我也不一定走,因为我怕自己是被亲生父母抛弃的。”我接电话的声音可能足够让财务室里的小洁听得到。她慢慢地走出来,一直跟着我,到了一颗双岔开的桂花树下时,小洁把我的手拉了过去,她的手好温暖,有一股强电流触到了我内心。“我喜欢你,我知道你的身世了。”她说。

小洁的父母是这个家具厂的一个小股东,他们有五个孩子,小洁是第五位。

“爸爸妈妈说,他们养大我们五姐妹很辛苦,但是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要把一个孩子抛弃,所以,我的父母都支持你寻找亲生父母。甚至说愿意出几万元帮助你。”小洁说了好长一段话。

有一天我下班走到小洁的办公室门口,她用一身漂亮的衣服和快乐的微笑堵住我,悄悄对我说“愿意去我家里吃饭吗?是我爸爸妈妈请你的。”我有点犹豫,一是觉得幸福来得太突然,二说因为自己实实在在没有小洁说的那么好,最主要的一点还是有一种莫名的自卑感,小洁看懂了我的心思,安慰我说“我妈妈七年前就发现你了。”小洁这句话搞得我很是莫名其妙,但她最好下了保证,“到我家里绝不会让你失望的。走吧!”我没有理由拒绝这个漂亮而善良的女孩。

在小洁家的餐桌上,一个像足了小洁的面孔散发出了那种为人之母的慈爱和温暖,似乎我的一切幻想都在这个空间里得到了实现,小洁的妈妈说,七年前我的爸爸跑到厂里财务室追问那五十块钱工资时,是她坐在那个会计位置说的,她听见了一个非常可怕的父亲对待一个小孩的谩骂,看到了一个无助的小孩值得同情的样子,后来她一直看到了我这个未到年龄的童工诚诚恳恳默默无闻的用自己的能力充足强大自己,“我们一家人都一直在说你的故事,你说个善良的孩子!”

开始我有点无地自容的感觉,但是小洁她爸爸的一段话让我把所有不高兴的思想化为了积极的有方向的力量,使我这个一直以来被一个“受抛弃”的词汇笼罩中的青年得到解放,这个善良的爸爸说,“又福,勇敢的站起来,从明天起去公安局采血,寻找你的亲生父

母,”······最后小洁把一个插了二十根蜡烛的生日蛋糕从隐蔽的地方拿出来,笑眯眯地对我说“又福,虽然今天不一定是你的生日,但是我们还是愿意把今天当成了一个假想的好日子,祝你生日快乐,永远快乐!”

我和小洁顺其自然地在一起了,第二年的我的“生日”这一天,我和小洁带着一个小宝贝

回外公外婆家,他们又一次为我唱起了“生日快乐”歌,第三年我在家具厂得到了一个“技术员”的称号,第四年的一天我和小洁还有我们的三岁小宝贝——寻子来到了一个中国志愿者举办的大型寻亲节目现场,开始我一个人走上了舞台,会见了节目主持人,我向大家深深地鞠躬,我发表了我独特的开场介绍——

我是一个四岁多就被人贩子拐走的人;

我是一个从来不掉过一滴眼泪的人;

我是一个受尽了委屈和苦难的人;

我又是一个非常幸福的年轻人!

今天我来寻找我的亲生父母!

全场响起唰唰的掌声。

我再一次向各位鞠躬!

主持人——一位和蔼的慈祥的很有修养的中年女性——问我今天来寻找什么人,我就把来龙去脉说了出来······主持人接着问我“你叫又福是吗孩子?你的老婆对你好吗?(她对我很好。)今天你儿子也来了吗?(他们都来了)”主持人让我把小洁和我们的寻子叫到舞台上,于是,坐在台下的小洁带着我们三岁的寻子走上了舞台——一个多么豪华的舞台。

我们的寻子小手拉着妈妈的大手从容地走向主持人,“小朋友真怪,叫奶奶。”

“奶奶!”寻子甜甜的叫了一声主持人。

“又福的老婆真漂亮,孩子,你真有福气。”主持人连连夸我。

最后主持人让我站在一扇走向希望的大门前面,让我准备开启这扇寻爱的大门——

我凝望着前方——

仿佛这段十来米的路有十万八千里;

我估算这段路最多要走十秒,

它却迂迂回回要我颠簸了二十年;

我想象着这扇大门里面有一些什么样的面孔,

我在恍惚中——

爸爸妈妈,是当年拐子手把我从你们身边无情骗走?

还是你们把我卖了,因为家里穷?

同时我大声呐喊——

世间本不该有这一段路让我来走,

世间本不该有铺这段路的人来行恶,

可是,可是如今还有这样的行恶人

现代文明如此进步,让我们一双双正义的眼睛发出闪电驱除世间的邪恶吧!

我的手按在了开启大门的开关上——

妈妈?——妈妈,站在我面前!

哥哥?——哥哥站在我面前!

父亲?——“父亲怎么没来呀?”一个年轻的志愿者解释说,当年妈妈还怀着我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那天妈妈一个人到很远的地上种地,哥哥和我在屋前的平地上玩陀螺,一个大人把我骗走了······

妈妈,站在我面前,她大声叫做我的名字,“哈弟,我的哈弟!”我大声哭叫着“妈妈!我的妈妈!我终于找到你们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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