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井奇人之茶楼怪谈

窗外淋漓地下着小雨，街道上有些冷清。行人打着雨伞，小心翼翼地走着，三两对情侣，互相偎依，偶尔后面传来尖锐的喇叭声，一两辆轿车呼啸而过，溅起一路的水花，惹来一阵阵地咒骂。屋子里面却十分的热闹：几十张桌椅整齐地排开，有年轻人玩着时髦的卡牌游戏，吆五喝六；还有五六桌的大爷大妈，有的嘴里叼着烟卷，一脸严肃地打着麻将；还有两位老爷子在角落里下着象棋，慢慢悠悠，旁若无人；在窗户边还有几对年轻人在谈情说爱。楼下隐隐传来台球清脆的撞击声。

我望着窗外无聊的风景，有些后悔把美好的周末时光，浪费在一个无聊的传说上。一个星期以前，我跟朋友闲聊，无意中谈及武侠小说，我对其中诸多武林绝技艳羡不已，而朋友却一脸鄙视地说：“真正的高手在民间，你听说过‘坊间四大高手’么？”我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他们就生活在这个城市里面，而且神出鬼没，身怀绝技。”朋友笑着说道。“能带我去见识一下吗？”我有些好奇，想一探究竟。“这个有点儿难度”，朋友在我耳边低声说出一个名字，然后顿了一下说：“能不能遇见，就看你的缘分了。”他冲我做了一个鬼脸，扬长而去。

耳边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我回身发现，一个人拎着雨伞，脸上带着疲惫，满脚泥泞地走了过来。“你这是怎么了？”我有些惊讶于他的狼狈。“自行车闸皮坏了，我差点杵水沟里去，我重新换了一个。”他抹一下额头的汗水，在我对面坐了下来。我随后点了两杯红茶，一小碟儿玫瑰花饼，两个人便海阔天空地谈了起来。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我正谈得兴起，却被他悄悄地捅了一下胳膊，努一努嘴，“喏，大神来了。”我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大汉，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上楼来，

大汉已过天命之年，膀大腰圆，脸上胡子拉碴，打卷纠缠在一起，头发很稀少，快有冒顶的趋势。脸上有一道疤痕，斜戴一只眼罩，远远望去像是加勒比地区的海盗一样。汉子在一堆麻将桌边找了个空位，坐了下来。“这是海盗船长么？”我看着他的打扮，心里觉得十分好笑。“严肃一点儿，他就是我要跟你说的第一位坊间高手，绰号‘鬼眼狂刀’”朋友一本正经地说道。“想当初，他曾经一个人独闯江湖，武艺十分了得，凭借一把圆月弯刀，让无数人为之胆寒，谈之色变呐。传说他既行侠仗义，又心狠手辣，砍伤的人不计其数，他那只眼睛据，说就是一次群殴中丢掉的，他的那把弯刀啊？”

“等等，他现在是干嘛的？”我实在无法相信，眼前这个肮脏邋遢的中年人，居然是一位黑道的大哥。

“额，他现在退隐江湖了，在城东菜市场里卖猪肉。”朋友一脸惋惜地说。

“不就是一个猪肉贩子么，哪有什么盖世神功啊？”我越发觉得朋友是在拿我寻开心。

朋友喝一口茶叶，认真地摇了摇头说道：“鬼眼狂刀，为人十分低调，深藏不漏，我曾经也只认为他是一个普通的猪肉贩子，直到我买完他的猪肉，才发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怎么了？他的猪肉有什么特别之处么？”我继续问道。

“嗯，他卖的猪肉全都没有骨头，而且每一块完好无损。”朋友一脸淡然地说。

“什么？”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庖丁解牛啊？他居然？”

“嗯”，朋友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据说他退隐之后，将自己毕生的技艺，全部融入到割肉过程中，练就了屠龙般的绝技，那把圆月弯刀也换成了剔骨尖刀。”

那个汉子看见我们隐约地冲他指指点点，脸上露出了疑虑的表情，猛然朝这边瞪了一眼，我瞬间觉得心脏仿佛要吐了出来，连忙咬一口玫瑰饼，低下头来。我跟朋友继续闲聊，楼梯传来了清脆的脚步声，一个年轻姑娘，打扮得花枝招展，挎着皮包走上楼来。

姑娘身材高挑，长发披肩，脸庞白净，樱桃小口，标准的美女坯子，一副太阳镜，霸气地架在坚挺的鼻梁上。姑娘上身白衣，下身黑裙，黑色的高跟鞋将地板踩得响亮，引来一片灼热的目光。姑娘在屋子里若有所失地徘徊了一阵，然后在墙角找了一个位子，坐了下来。不一会儿，楼下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中年男子，气喘吁吁地爬上楼来。

“那个姑娘，就是我要说的第二位‘坊间高手’”朋友看见我痴痴地望着她，又轻轻地捅了我一下，“别瞅了，再看，你口水就要流下来了”。我顿时感觉脸有些发烫，“这姑娘，也是‘武林高手’？”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嗯，她的绰号是‘千面银狐’，传说是末日圣殿教的使女，会易容之术，出入各种星级酒店、赌场、私人会所，诱使人们签下鬼神契约，没有人见过她的真实面容，也没有人知道她的具体年龄，就像一个解不开的谜团一样，所以号称‘千面银狐’。”朋友一板一眼地说道。

“易容？真的有易容术么？”易容之术，从来只存在于各种武侠小说里，我觉得这座茶楼里的气氛开始变得诡异，连打麻将的大妈都变得高深莫测起来。

“不信，是吧”，朋友指了指远处的洗手间，说道：“你等一会儿就知道了。”姑娘跟中男人不知在谈论些什么，不时逗得中年人哈哈大笑，最后姑娘从皮包里取出一份文件，恭敬地递给中年人一支笔。种男人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在上面签字了。姑娘便挎着包，笑吟吟地向洗手间走去。

“看好了，一会儿就到了见证奇迹的时刻。”在朋友的叮嘱下，我俩目不转睛地盯着洗手间的大门，时间过去十多分钟，既没有人进去，也没有人出来。我开始有些怀疑朋友的动机，感觉我俩就像是在偷窥别人的变态。“快看”，朋友用手悄悄地指了指，我抬眼望去，身子一软，差点儿坐在地上。

只见一个老太太拄着拐杖走出门来，佝偻着背，满头白发，脸上布满了褶子，像是陈年的胡萝卜，一步一顿地走着，唯一有些奇特的是，手里拎着一个时尚的挎包。

“这，这，居然”，我突然发现，没法用语言来表达自己的惊讶，朋友一脸得意地说：“怎么样？没骗你吧。不过你今天真的很幸运，居然能见到她，‘千面银狐’很少在这里露面的。”我有些兴奋，发现自己仿佛看到了传说中的江湖，一个个大侠都藏龙卧虎，悄无声息地隐藏在我的周围。

“那她一定是高级白领吧。”我幻想着“千面银狐”风姿绰约，迈着轻盈的步子，走进一幢玻璃幕墙的大厦。

“这个嘛，她也算是白领吧。”朋友挠了挠头说：“听说，她好像是推销保险的，不过这也可能是她的第二职业。”

我的一腔热情，被泼了一盆冷水，不由得苦笑着说：“这就是你说的‘坊间四大高手’之一的‘千面银狐’？居然是个推销保险的？”朋友脸上的肌肉有些抽搐，支支吾吾地说：“不要在意这些细节，不过她真的会易容术哦，你我都亲眼目睹了。”

我们继续闲聊，这时一个英俊的少年，手持着一把编制工艺品，“噔噔”地走上楼来。朋友轻轻地咳了一声，指了指自己的口袋，我顿时有些疑惑，只见他用拇指和食指轻轻地做了一个夹起的动作。“啊？他居然是？”我话说一半，就咽了回去，我看见朋友在轻轻地摆手。

少年长着一副天真可爱的面庞，善良的眼神，微笑时嘴角有一个浅浅的酒窝。他开始挨桌兜售自己编制的工艺品。人们看见少年天真无邪的样子，就忍不住搭起话来，甚至有的姑娘还萌生了要亲吻一下那大理石面庞的冲动，小伙子则在一旁嫉妒得脸都红了。不一会儿，少年走到我们桌子旁，摊开自己手里为数不多的十几根花绳，轻声地说：“先生，您看看有喜欢的吗？纯手工编织，一条只要五元钱。”

花绳编制得很精巧，价钱也公道，看着少年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我的心也开始慢慢融化。“我们不需要，你走吧。”只见朋友摆了摆手，冷冰冰地说道。“哎，你怎么这样？”我有些懊恼，觉得他不近人情，朋友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顿时明白了，只得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少年的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仿佛被恶人欺负了一样，嘴角撇起，样子像一只受伤的小猫，惹人疼爱。少年在屋子里晃荡了许久，手里的花绳卖得差不多了，便吹着口哨，迈着轻快地步子，跑下楼去。

“刚才太危险了”朋友看见少年走出了茶楼，回过神来，继续说道：“这个男孩，就是我要说的坊间第三位高手，他是一个巨贼，绰号‘盖世神偷’。”

“这么年轻就是惯偷了？还，还长得那么帅气？”我还是不敢相信，刚才那个英俊的面庞，居然能干出如此邪恶的事情来。

“他有着天使一样的外表，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魔鬼。他能在你完全不知觉的情况下，将你的东西‘扫荡’得一干二净。”朋友满脸痛苦的表情，继续说道：“你能想象跟他聊完天，你的钱包就不翼而飞了么？”“太邪乎了吧？”我继续说道：“不过年纪轻轻，不好好读书，去做这些违法乱纪的勾当，太可惜了啊。”“谁说不是呢，哎！”朋友仰头喝完了最后一口残茶。“我们为什么不直接揭发他呢？”我突然想起了见义勇为这个词。“你傻啊？万一让他记住你长啥样子，你会被组织报复的，懂吗？”朋友脸色有些难看，我觉得自己可能说错话了。

我们正聊着，突然几张麻将桌炸开锅一样沸沸扬扬，传来各种尖叫和埋怨。“我的手机不见了！”“哎？我的钱包也不见了。”“我赢的钱刚刚还在桌子上呢！”“你脖子上的项链呢？”

“看见了吧”朋友叹了口气说道：“估计他们一会儿就得报案，这样你就有机会见到坊间最后一位高手。”

“哦？”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回又是谁啊？神偷？推销员？还是卖肉的？”

“都不是，他是一位人民警察，传说他早年习武，后来进警校学习，会三十二路擒拿手和鹰爪锁喉功，同时他还十分精明，老谋深算。可谓是文武全才，现在人到中年，可能身手不如从前了，但也足以让犯罪分子，闻风丧胆。这位警察就是第四位‘坊间高手’，绰号‘酆都铁手’，即使你逃往地狱，也能将你揪出来，绳之以法。”我们正谈着，一个中年男子，穿着整洁的警服，一脸严肃地走上楼来，后面跟着三四个年轻的干警，他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挨个仔细地询问着。

“说说你们也丢什么东西了？”中年警察问道，说完点起一支烟。

“我们没丢什么东西啊？”朋友一脸茫然地说。

“真的？”那个警察上下打量了朋友一眼，仿佛不相信似的，“你再仔细想一想？”说完，吐着眼圈下楼去了。

“我能丢什么东西？”朋友自言自语道，他低头发现自己的裤带上挂着一个空荡荡的钥匙扣，发出一声凄厉的呼喊：“我钥匙呢？我自行车钥匙呢？谁见我自行车钥匙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