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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个湖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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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前最后一刻的黑暗之后,一轮红日穿破云层,红光将大漠照射的一片金黄,没有了昨夜的刺骨,微风吹起一阵沙砾,打在脸上有些疼。

最后一个湖泊

赵错靠在最后一掬水洼边上的沙堆上,看着最后的水渍越来越小,他知道,等太阳完全升起的那一刻,水渍也会完全消失,从今天开始,镇守了两千年的赢氏赵姓就从此结束了,结束了镇守幼泽的使命,也结束了赢氏的这一支血脉。

太阳完全升起,幼泽最后一滴水也彻底消失,不远处的烽火台已经完全被风沙淹没,只剩下两个模糊的雏形,再远一点的楼兰古城也终于完全被埋进了沙漠中,身边早已枯死多年的胡杨林历经千年依旧死而不倒。

“结束了”,赵错将手指在最后一滴水消失的地方搅了搅,划过来一些早已干涸的沙砾,覆盖在还依稀有些水汽的位置,自此以后,整个塔里木再也见不到半点湖泊了,“两千年了,也该结束了。”

趁着上午的天气还算凉爽,赵错登上自行车,向远处的军营赶去,他要去汇报这个重大的情况,上面的领导对于幼泽的消失很是头大,要知道十年前这里还是郁郁葱葱的,据说就在不到百年前,当地人都不种五谷,家家都是一艘小船,靠打渔为生。

如今不过百年时间,好好的一片湖泊已经消失殆尽,到了今天,竟然一滴水都没没有了,赵错作为罗布泊观察员,自然身负重担。

干燥的沙子总是打滑,赵错蹬出一身汗,好不容易才在中午的时候赶到了兵站,出示了证件后,急匆匆的赶到办公室去汇报情况,接待他的是一位中年汉子,这汉子的职位搁在这里着实有些搞笑,工作证上清晰的写着“罗布泊治水总工程师马啸”。

赵错冲进了办公室,结结巴巴道:“马总师,幼泽,幼泽出事了,今天早上最后一滴水也不见了……”

马啸打断了赵错的话,道:“罗布泊,罗布泊,要说多少次你才能记得嘛,那个湖泊叫罗布泊,你这个娃娃,这么多年了还是改不了这个习惯,也不知道你哪里听说的幼泽这个名字,往前五百年,这湖的名字不曾叫过幼泽,元朝时名字最拗口,也是叫罗布诺尔,你这个娃娃不听话,总是自己胡诌些奇怪的名字出来。”

赵错腼腆一笑,终年在太阳下被晒的黝黑的脸颊上露出几分稚嫩,原来他竟然还只是个少年

虽然挨了责骂,赵错还是一脸腼腆的笑,马啸看着心烦,道:“赵错,你不要以为罗布泊缺了你就真的不行了,国家有国家的法律,你一直私自给罗布泊私自改名字是何居心?我看你就是敌特,亡我中华民族之心不死,最好给我老实点,不然我就将你的情况上报到党中央去……”

午饭时间已经过了,陆陆续续有同事拿着饭钵回到办公室,见马啸又在借机发难,有同事上前劝解,劝人无非就是两边都劝两边都骂,年守岁也算是劝人的高手,上前拦在马啸面前,道:“马总师,你又不是不知道,当地人都又当地人的信仰,主席他老人家都说过要尊重少数民族的信仰,左右不过是个名字,有什么好计较的?”

又转头呵斥赵错几句,道:“你这个娃娃也是着实不听话,马总师还能害你不成?看着平时做事也能吃苦,咋就非得要坚持说什么幼泽相繇的,净搞些封建迷信。”

好不容易安抚了两边,年守岁拿起搪瓷缸子喝了口茶,“呸”的一声吐出不小心喝进去的茶叶,上去踢了赵错屁股一脚,道:“滚吧,烽火台那边好像有些不对,你去那边等着我……”

赵错依旧是腼腆的笑着,也不反驳,去食堂拿粮票换两个大馒头,舀了一碗水就着吃了,吃出一身汗,又马不停蹄的蹬着自行车离去。

沙漠的夜来的快,冷的也快,不久前还滚烫的沙子,随着日坠月升,已经慢慢变得冰冷,寒风呼啸如刀,刮过赵错的身子,冻得赵错忍不住卷缩着身子,尽量的挤在烽火台的一出凹陷里,但全身单衣的他,如何敌得过这般刺骨寒风?

今夜的风来的与往日不同,昨夜的风虽然也冷,好歹还能忍得住,可是今天最后一掬水彻底干涸后,白天的风就开始滚烫,到了夜里就冰冷刺骨了,或许自己已经熬不到天亮了吧,赵错贴在烽火台处,痴痴呆呆的想着,似乎有种解脱的畅快。

“傻小子,你还真是在找死啊”,赵错已经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终于传来一道声音,年守岁打着手电筒找了过来,将一件毛呢大衣递给了赵错,道:“叫你来烽火台你就来啊?听不出来是给你找个台阶?咋就和你那个脑子缺根弦的祖上一模一样呢……”

年守岁升起了篝火,在背包里找出一个馕烤热了递给赵错,道:“两千年的使命完结了,以后有什么打算?”

赵错瞬间浑身毛骨悚然,自己祖祖辈辈镇守幼泽之事极为隐秘,年守岁是如何知道的?若是让他知道幼泽逐年减少,直至昨天彻底干涸,是自己祖辈用了异术移水,再找来高手回转水脉,那自己祖辈两千年的努力就彻底白费了,想到这里,赵错不动声色的咬着馕,左手拇指掐在小指第二关节,无名指搭在食指上,中指低垂,捏了个常人无法做到的手诀。

“收了你的移水术吧”,年守岁只是随意看了一眼,“你们赵家这一手移水术还是我祖上传的,你拿着我家的移水术来对付我?”

篝火猎猎作响,风沙不住刮来,赵错手中的馕上已经尽是黄沙,咬起来颇为难受,此时他已经知道,年守岁便是昔年廉颇之后,当年孝成王赵丹误信谗言,换下了廉颇,由赵括领兵,结果长平一战大败亏输,四十万大军尽被坑杀。

有人说白起就是相繇之后,性好食土,所以赵国四十万大军尽数被坑杀,赵括兵败,就在被杀那一刻,被赶来的廉颇救下了,廉颇见赵括确实是熟读兵书,又有报仇之心,才送他到了幼泽,相传当年大禹便是在这里斩的相繇法身,自此以后幼泽年年水患,五谷不生,送赵括来此镇守相繇,传了异术移水。

廉颇与赵括有约,赵括后世子孙世世代代镇守幼泽,哪一日尽移幼泽,令相繇再无重生之机后才可以离开,三十年后始皇帝嬴政一统天下,命各国后裔分别镇守江河湖泊,幼泽已经有赵括镇守,便不曾加派其他人前来。

足足两千年,赵括后人不敢一日离开幼泽,祖辈接力,终于在昨天,由赵错移了最后一掬水脉,自此以后,相繇再无复生的可能,却也因此得罪了马啸,毕竟马啸挂的是“治水总工程师”的名号,如今在一片毫无水迹的沙漠治水,这不是摆明了要他丢饭碗吗?

天色将明,年守岁拍了拍赵错的肩膀,道:“以后有什么打算?我们机关老李头家的闺女今年二十四岁,要不要我帮你做个媒人,替你向上面领导打个申请,也让你们组成革命友谊的夫妻?”

赵错摇了摇头,“年叔,我累了,昨天在烽火台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幻觉,我见到了相繇,那一刻我就知道,幼泽再无水,相繇不复生,但是幼泽无水不代表其他地方无水……所以相繇迟早有一天是要再出现的,我要以命去换相繇,何必耽误了别人?”

年守岁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借着日出第一丝光线看过去,赵错已经满脸笑容的吐着血,再仔细一看,赵错双手掐着移水诀,如今沙漠已无水,他移的只能是自己的血。

太阳完全升起了,赵错彻底没有了呼吸,只是身子依旧端坐,指诀也不曾松开,年守岁掰开了赵错的手指,见到一颗珠子被赵错的血染的血红,已经沁入珠子里面了,他知道,那颗珠子是相繇内丹,如今被赵错的血沁了,赵错未婚无子,便是拿赵家后世所有血脉镇守着相繇。

“可惜了,这样的事说出去也没人信”,年守岁将赵错的衣服扒了下来,只留一具尸体横在沙漠中,“我成全你,左右都是迷信,就再多留些悬案吧!”

年守岁知道,这样大的太阳,最多三天,赵错的尸体就会被晒成一身枯骨,再也没有人知道他就是赵错,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赵括之后的子孙为了赎当年的罪,镇守幼泽两千年,甚至最后一位血脉以身沁了相繇内丹。

“我替天下人谢你”,年守岁走的远了,忽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跪下,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道:“赢氏赵姓此脉,镇守幼泽到此结束,当年罪孽已赎”。

黄沙刮过,淹没了一切,只有赵错端坐的身子不倒,年守岁走了,他永远也看不见在他替天下人恕了赢氏赵姓之罪后,赵错的身子终于倒下,风沙刮过,再不留一丝痕迹,只有骄阳似火,炙烤着广垠无边的沙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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