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岸边的人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这座城市，这座临海的城市的岸边，多了一座房子。

老人们都说，那座房子里住着一个人，他什么也不做，只是在黄昏和黎明的时候从屋子里走出来面朝着大海默无声息。

老人们还说，人们一开始不把他的行为放在心上，也不去靠近那座奇怪的房子，但是过了九十四年以后，那座房子还是崭新得如同新建的一样，而他每天依然在黄昏和黎明的时候走出来观望着大海。

我把这件事情告诉了人们，有的半信半疑，有的否定了我的想法，认为这根本不可能，一个近百的老人，怎么会还有能力去修缮房屋或是站在海岸边观望呢?甚至有的人，放出来了流言，说他是邪神，说他是恶魔，所以才能够长生，拥有魔力能够让房屋永远保持崭新。

很快就有人相信这些流言了，一些人居然还一起创建了什么驱邪组织，说是要除掉在海岸边的那个恶魔。但是，大约是由于流言的强大作用吧，人们都不敢靠近那个屋子，连那些驱邪组织的成员也没有靠近。

最让我感到奇怪的不是那座房子和那个住在房子里的人，而是那些告诉我这件事情的老人们为什么只是对我说了这件事情。

在海岸边的那座屋子成为了人们用来下酒的闲话，我很庆幸记者们没有把这件事情发扬扩大，而人们对住在海岸边的那个人越来越厌恶，这座城市里的每一个人提到“住在海边的那恶魔”时，都会不自觉地皱一皱眉头，发出一声低沉的吼声，像是不满和愤懑，但是这种不满和愤懑居然持续到了我长大以后。

这座城市周边的港口越来越多，我看着一艘艘白色的或是淡白色的航船游轮在海面上驶过，心中无限的喜悦。

一天黄昏，我站在最高的一块草地上远望，看见那住在海岸边的人又出来了，他站在海岸边面对着大海，沉默着，沉默着，似乎他并不知道这座城市里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被称为“住在海岸边的恶魔”，而他所面对的那一片大海也从未出现过航船。

我正要转身离开，忽然听见草地那边传来几个人谈话的声音。

“现在城市发展得太快了，我们不得不建立一些新的港口了。”

“可是几乎所有能够建造港口的地方都已经使用了。”

“你忘了，那个，‘住在海边的恶魔’，如果在他住的地方建立一个港口，必定能够带来更多的经济效益。”

“可是他是恶魔啊......”

“切，恶魔，恶魔，我才不信呢，总之，你无论如何也要让他搬走，”那个声音顿了一下，然后变得有些阴沉，“你可以采取一些特别的手段......”

“驱邪组织研究出最新的驱魔方法，用烈火可以杀死邪灵和消灭邪灵制造出的幻象......”晚上的电视播放出一则新闻。

我大惊失色，说不出话来，脑子也是一片空白。

第二天的黄昏，海岸边的那座房子剧烈地燃烧起来，像一团红色的精灵，喷吐着冲天的火舌。

一片灰烬。

我在火自然熄灭后，站在草地上远望，发现住在海岸边的那个人还伫立在海岸边，他的身后是房子被烧焦的残存黑色骨架和灰色的余烬。

我冲到他面前，说：“对不起，我不应该让人们知道您的事情的......”

他笑了笑，轻轻地用双手托起我的脸。

“你看啊。”他用如清泉雨点般干净而明晰的声线说，转过身面向大海，轻轻地挥一挥双手。

他不见了，而他所面对的那一片大海，变成了荒芜的原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