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考米特的客车

我的朋友，向我讲述了他一个朋友转述的他朋友的朋友的旅途经历。下面，由“我”来叙述。

我从小就向往考米特，幻想有机会去一趟。我的老师、父母、邻居大人们，一直羡慕并鼓励孩子们去这个天堂般的地方：环境优美，景色宜人，经济繁荣，社会安定，人无高低贫富。而最吸引我的，人人平等，只要肯努力，就会有回报。

经历了近二十年的等待，今天，我终于去实现理想之旅。

但去考米特，虽然景色众多，风光迷人，但路途曲折，险山湍流众多，还有一些蛮荒之地，最后，必须经过唯一的中转地——圣斯特。一路上，我们这些来自四面八方的人组成的团队，穿峡谷，越山涧，经荒漠，过野林，一步一坎，经历了数次类似山上巨石从车顶擦过那样九死一生的惊险之后，即将到达圣斯特。晚上，我们在那儿住下，次日前往考米特。

圣斯特越来越近了，可大家的心情却如同窗外的天空，渐渐阴翳起来。原来，广播预报今年的“圣婴”号台风即将登陆，可能影响考米特的行程，甚至可能中断行程。因为去考米特的道路或桥梁有被冲毁或坍塌的危险。如果那样，去考米特至少要等待半年甚至一年了，那我的理想之旅将延长了。我一直默默祈祷，上帝保佑我们旅途顺利。随着圣斯特的临近，天空更加阴暗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一行人就赶往圣斯特客运站。只见车站前面的广场上人头攒动，男女老少，大包小裹，一片嘈杂，仿佛圣斯特城的人集中这里了。不用说，都是去考米特的。听着人们的议论，再问问那个穿着制服的高个子女孩，明白了，大家都是被 “圣婴”台风闹的，就像我们一样，担心去考米特的行程因台风影响受阻。

于是，旅客们都提前了行动，从四面八方早早地涌到车站。当地人也没见过这阵势，政府官员、社团、教会等都来帮忙，维持秩序。州政府下令，暂停开往圣斯特的客车，并限制私家车前来。

我们的车次是当地时间午后两点的。同行的旅客们一致同意早点出发，越早越好，求导游想办法，宁愿多付钱，就连几个吝啬的老人也无奈地表示同意。

导游开始了忙碌，打电话，找门路，我们只能心神不定地等候。

尽管人们的心情如天空一样压抑，但祈盼的希望仍在，如同云层后的阳光，谁知道哪个瞬间会照射出来?

车站的广播里流出舒缓的音乐，不时通报一下天气和车次的信息，并告知旅客们耐心等待。但在眼下的场景，无济于事，有的人也许根本没有听见这些。

导游还在努力，漫长的等待我们有些麻木了。不知何时导游来到大家身边，跟大家解释并安慰道，人太多了，都和大家一样着急，没办法了，只能按原计划来吧，乘午后两点的车。这样也好，不用这么紧张，可以放松一下，找个地方歇会。吃过午饭再在这儿聚合。不过，别走太远了。

大家理解导游，并一致感谢她。因为这不是她的职责，况且她已经为这事尽力了。于是，有的去附近商店，有的去咖啡店，有的去广场边上的木椅上。我没有离开，耳边一直响着推迟甚至取消行程的消息，心里一直打鼓，不踏实。但一想到去圣斯特，兴奋和激动就从心底涌上来，我暗下决心，无论如何也要为此去拚搏一下，不行，就自己单独前往。

突然，一辆客车从站内驶出来，猛一打弯，差点要侧翻。再一看，车里满是人，瞬间有的人或脸、或鼻、或嘴贴在车窗上，被压的奇形怪状;叫喊声、哭闹声从耳边吹过，后面是一群哭喊追赶的人们，但留给人们的是车尾醒目的3521。

从哭喊的人群声中，我明白了。原来，这些人都在站内候车，正要上车检票时，不知从哪儿来了一些人涌向车门，纷纷往上挤，原本的顺序立刻乱了起来。这样，一些持票的老人、孩童、妇女，以及个别拖家带口的男人被甩下来。

听到这，我看到了希望。于是，我在一直观察检票口，大约又发了两、三辆车后，我抓住了机会，在那个负责检票的胖女人转身的瞬间，溜过检票口，来到站内正持票候车的人群中。从这群人的只言片语中，知道了也有不少像我这样的人。不一会儿，一个乘务员身份的人走了过来，轻声告诉大家去3519号车即将出发，请持票上车。尽管乘务员声音不大，却如同被困在雪夜旷野里的人听到了的福音，大家立刻涌向3519号车门。我身无杂物，又年轻力壮，很快挤到前面，在车门开启的同时，第一个冲了上去。上车后，发现车上已经有几个穿着入时的妇人和西装笔挺的男人，大概是提前上的车，不是富人也是官人。我管不了这么多，刚准备坐下，就被后面的人一下子冲到车厢中间，几乎跌撞到座位的椅背上。我猛地转身，还未坐坐稳，身后的人们已经涌到了车尾，既然已经有无票乘车的人，座号此刻已经没有任何作用了。我稍微定下神，看清最先上车的，大都是我一样的年青人，中间夹着一、两个老人、妇女或孩子，人们显然不适应这拥挤和碰撞，痛苦地叫喊着。

伴随人流，外面的咒骂声、哭喊声、尖叫声涌入车内。

一个老人踉跄着刚要在我左前侧坐下，身体猛地被撞开，身后一个满头金发中年女人抢下了座位。老人跌撞在前边戴眼镜小伙身上，身子立刻瘫软下来，而后面的人还在往前涌。

我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巨雷般“嗷”地一嗓子，“出人命啦，”这分贝震得我自己耳朵嗡嗡直响。

霎时间，人们呆住了，车里静下来，有的瞪着眼，有的半张着嘴，有的身子前倾着，有的伸着脖子……

我趁机将老人硬塞在左侧的座位上，原本眼镜小伙正要落座，他单薄的身子帮了我。

但这瞬间的定格，在眼睛还未眨完的工夫又活动起来，声音也随之流动起来。

大概是座位已经满了，尽管后面仍在向前挤，人流停止了。一个站在车门踏板上的抱孩子中年男子，正焦灼地向车里望着，似乎听不见怀里孩子的哭闹声。

我不想看下去了，闭上眼睛。“大家看看，已经满员了，上不去了，把这儿让开。”“车里站着的下来吧，这样车开不了，谁也别走。”“一会可能还有车。”……

不知多久，车子慢慢地开动了，渐渐地在人海中劈开一条路，把哭叫声分割开，开出了车站的广场，绕过大转盘，车速快了起来。车外伸展的绿地，延伸到远山脚下。

车子在飞速行驶，路边茂密的树林纷纷向后闪退，翻过一座山，是一条较开阔的山谷。突然，前边出现一条河流，混沌湍急的河水伴随着波涛声在奔涌，截断了前行的道路，车辆仍然在飞驶，刹车已经来不及了，正坠向深渊，大家惊叫一团，我猛地向车外跳去…….

原来是一场梦。我睁开眼睛，发现车根本没有出发，大家还在车站里。周围却出奇的肃静，仿佛一个人也没有，不时传来阵阵风声。这时，听到广播的声音，“据报道，受台风圣婴号的影响，局部地区山洪暴发，一辆开往圣的3521号班车，坠入河谷中，有关部门…”这消息重复地播放着……

“我”讲完了，我再讲给你——我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