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苦木人(二)

苦木人：

今天我望见了无名镇一地的叶子。它来自秋天，它来自你的家乡。

远远的，叶子不动着。能飞起来的，也只能慢慢的飞;它们慢慢的飞着，掠着干枯的树干，似一双沧桑之手，抚摸着一双更加枯槁的死人的手。

瓦菲下，按着几片叶子，风一吹，它们也动不了，而那傍叶，懒的要死，风推一推，它们也装腔作势的挪一挪，自然衰落着。

苦木人，你姓什么?如果你姓王，那树丛后的，便是一片王家的陵园;如果你姓李，那么那片祖坟便是李家的祖坟;如果你姓其它的姓，自然不必言说，为首的东家必定是有最大的姓，最大的家业，最大的财富!

秋风扫落叶。你是几天前，躺进这座“大家陵墓”的，可是你知道，自己并不是你自己，也不是别的什么人。你不想活，可你从来不敢想到死。你想做自己，可你连人也没有做成，更不会有你自己的思想，你死时，人人嫌弃，家奴讨厌你，嫌你”脏";丫鬟也躲避你，以为你图谋不轨;就连你父母当然也不缺你一个"犬子”。你死之后，连殉葬者都无法消停，认为自己死不足惜;连那片干枯的瓦菲，都想穷尽自己的全力，砸掉你的死人头骨。

你不在意某些啮虫啃咬你的身体，你更不在意三尺黄土之上一片坟冢中的一隅矗立着的石碑刻着谁的名字，你更不在意你那奢靡的"大家族”随着你的死亡竟衰落到如此。你的骨灰都在想：我有那么重要吗?我不过就是个没脸的糟狗罢!

可实际如此：当秋天一次又一次的以风的形式逼近你的家族，你的死就十分明智了。

苦木人，安息你对你来说真的不太可能，和你头上的风——席卷着树叶，也席卷着你苦味儿的灵魂，你是一株苦木，永远都是。

无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