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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解满分

推荐人:谈文论武 来源: 阅读: 1.11W 次

小郑与我结婚快一个月了。他对我很好,越是这样我的心里越不安然。

理解

每当我一个人在新房里,那种矛盾的心情更甚。看看满屋的新式家具,摸摸压在玻板下的小郑大学毕业文凭,心中的温馨别提多浓。我更觉得有必要将内心的秘密告诉小郑,因为我知道不真诚的爱情是不牢靠的。但用什么方法更合适呢?为此我伤透了脑筋。

小郑下班回来一进门就说:“明天是清明节,你能不能跟我去祭奠一个朋友?”

奇怪,我与他在一起工作了五年,他除了上班就和书打交道,从没见他交过朋友。我不解地问:“谁?”

“不告诉你,到时候就知道了。”他神秘兮兮地说。

我更觉得好奇,于是答应了他。

清明的早晨是寒冷的,天阴沉沉的,还飘着细雨。枯黄的山上已透出了枯草的绿色,树枝上也放出了嫩叶。经过细雨滋润,黄绿色的叶片分外透明,它们在微风的吹动下摇摇摆摆,犹如刚出壳的小鸭。

山上,公墓里已是一片纸钱纷飞,白白的,像是雪片。有几个人抗着锨,拎着花圈也往墓地里去。

我和小郑一人拿着一束白花随在他们后面向山上走去。

小郑在前面不紧不慢地走着,全然不顾我,我也不去追他,想着自己的心事。

到了墓地里,遇到碑文,我都要好奇地看看。

突然,我象触电一样,眼睛盯在一块碑文上再也挪不开:“阿龙!”我轻轻地呼唤了一声,手中的白花“唰”地掉在了地上……

五年前,我从学校毕业,分配工作时,爸爸故意将我分配到远离家乡的绵阳。

临行时,爸爸对我说:“小兰啊!并不是爸爸狠心。要把你安排在我身边工作虽然是易如反掌,可这会害了你。你不能靠我一辈子,自己的江山得自己闯,你才能理解到生活的真正含义,犹如抓痒一样,叫别人帮你抓,总不如自己抓得合适。当初我就是跟着红军走南闯北,才在血与火的洗礼中,学会了许多常人难以学到的东西。要是也象你一样舍不得离开家乡,那么,今天最多也只是个普通人。只有学会摔打的人,才会立于不败之地呀!现在你是不会明白的,今后你就会理解了。”

我无奈地点点头,挥泪告别了唯一的亲人──爸爸,从成都来到了举目无亲的绵阳。

进厂头一天,一切都是陌生的。除了厂领导说了几句分工的话,再也没人理我。

全厂上下忙忙碌碌,机器声喧嚣噪杂。

我茫然地想:“能在这儿生存下去吗?”

我开始恨起爸爸来了:“老是念那过时的经,也不想想现在是什么时代,硬要赶我出来受别人的奚落。”

我在车间里站了好久,过来一个小伙子,他一见我就像背书似地说:“我叫阿龙,是师傅叫我领你到宿舍去。今后你有什么困难就找我。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反正我们在一个车间工作,就像一家人一样。”他胀红着脸,总算把要说的话,断断续续地说完了。

可我听了他的话,却觉得格外亲切,刚才的冷落感和怨恨心已消除了大半,便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见我没开腔,站在那儿有点手足无措,低着头,手捏着衣裳角,那个样子很是滑稽。

我跟着他来到宿舍,才用审视的目光看着他:1.5米的个子,略矮了点,可身体蛮壮实;四方脸,五官端正,皮肤白里透红,一脸的憨厚气,不算难看。

他见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很不好意思。就一边向外走一边结结巴巴地说:“我去给──给你打──打瓶水来。”就匆匆地走了。

我有点后悔:“不该冷落这个老好人,他肯定不会再来了。”我真想哭!

他真的没敢再来。

直到第二天早上上班后,他才来到我的寝室,又像背书那样毫无表情地念道:“师傅叫我喊你去上班。”说完扭头就走,看都不敢看我一眼。

我有点急了,一把抓住他的衣服说:“喂?急啥!我还没找你算帐呢?”

他一回头:“嘿嘿”地憨笑了两声。

我放开他说:“你给我打的水呢?害得我到现在脸都没洗!”

他的脸唰地一下红了:“喔,喔,我怎么给忘了?你等着,我去去就来。”说完撒腿就跑。不一会水就拎来了。

车间里油腻的烟火味、铁锤的打击声和焊接的火花交织在一起,一进去就感到头晕。

阿龙进了车间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回头对我说:“别慌,沉住气,过几天就习惯了。”我感激地点点头。

阿龙将我带到一个干瘦的老头身边说:“师傅,兰英来了。”

师傅瞥了我一眼,不满地说:“这是车间,不是公园,你这一身怎么干活?快回去换了来。”

我心头一酸,泪已涌到了眼边。阿龙十分机灵,不知从什么地方拿来一件工作服说:“不嫌脏就套上吧?”

我含着泪水看了他一眼。他痉挛了一下,马上将眼光移向了别处。我接过工作服套在了身上,师傅这才满意。

没有想到,师傅分配我跟阿龙学电焊,我非常高兴,因为阿龙永远也不会训斥我。能跟他在一起,我真想多念几声“阿弥陀佛!”

阿龙如数家藏地手把手地教我。一个多月后,我的焊接得到了师傅的夸奖。我很感激阿龙,阿龙也十分高兴。

一个星期天的下午,阿龙诡秘地对我说:“明天我请你吃饭,你去不?”

我说:“本来应该我请你,报答你的教导之恩。哪有你请我的?”

“没得啥,就怕你不赏脸。”

“好吧!恭敬不如从命。”阿龙见我答应了,才满意地离去。

有来有往,是中国人的道德准则。我也请阿龙吃了一餐。

一天阿龙来到我的寝室,见无旁人便说:“这几天你听到什么没有?”我吃惊地:“没有啊!”

“别人都说我俩在谈恋爱。”我心头一颤,但立即镇静地说:“这些人简直没来头,让他们说就是了。”

阿龙憋了一会儿才说:“你……你有没有哪个意思?”我反问道:“你呢?”

阿龙激动地说:“我……我没有什么!”

我再也冷静不下来了:“哪个烂舌头的!我非得找那个人算帐!”

阿龙见我光火了,难堪地退出了门。我后悔不该发火,但又不便喊他回来。

第二天,厂里象开了锅,人们都说阿龙死了。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阵风似地跑到师傅跟前。

师傅坐在小铁墩上,低着头:“你已经知道了?”

我哽咽道:“师傅,这是真的吗?”

师傅点了点头,仍然没有动。我一下瘫在了地上,觉得整个车间都在旋转……

我病了,躺在床上,眼前总是出现阿龙那亲切、和蔼的笑脸。

我在心里向阿龙忏悔:“阿龙!你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我伤了你的心吗?你好傻噢!你太不理解女人的心了。女人怎么会轻易地说出心底话呢?也许我太不理解男人了,以至造成……”

师傅看我来了。他已消瘦了许多。

当我问起阿龙的死因时,师傅含着老泪说:

没想到啊!没想到这么好的小伙子一晃眼就死了。

据门卫说:那天他从厂里出去,就像是心事重重。他跑到街上喝酒去了,他从不这样,结果一喝就醉了,当他昏昏沉沉往回走时,竟撞倒在车轮下。

我赶到医院时他已经死了。

据小郑说,他是第一个赶到的,阿龙还没死。临终时他委托小郑:“兰英是个好姑娘,今后请你替我照顾她。”

师傅说到这里已泣不成声,后来他几乎是狂叫着走出了门:“你为什么要喝酒啊?你为什么要喝酒啊……”

四年了,内疚的心情一直萦绕在我心头。

“阿龙,你为什么要喝酒,为什么要喝酒啊?”我一头扑在阿龙的碑前哭了起来:“这都是我的不好,我在向你忏悔,你能饶恕我吗?我在听你的回答。”

许久,许久。像是有人将我搀了起来,回头一看是小郑。我象着了魔似的,一下甩开了他:“你为什么带我到这里来?为什么?”

他一边往坟上培土,一边说:“我知道你一直想念阿龙,他是个好人!这几天你心神不宁,我就预感到你要跟我说阿龙的事,又怕引起我的猜疑,所以不好启齿。今天带你来,一呢,阿龙是我唯一的朋友,我应该来祭奠;二呢,趁机让我们加深彼此的理解。我认为,你对阿龙有内疚心是人之常情,这更证明你不是薄情寡义的人。我们既然走到一起,就应该靠理解去生活,而不应互相猜测。其实阿龙临终时并没有怨恨你。”

我一头扑在小郑的怀抱里,倾诉着长期压在心头的内疚……好久以后,才觉得心中轻松了许多。

我拾起地上的白花,插到阿龙的坟上,心中默诉道:“人是多么需要理解,如果当时我们彼此理解,坦诚布公,你就不会离开人世了。如果世界上人人都能互相理解,生活将更美好。啊!但愿人人都能理解!”

也许,这就是爸爸希望我在生活中所要学到的东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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