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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光之十六的归程

推荐人:孤舟远航 来源: 阅读: 2.69W 次

细雨纷纷,淡淡的白雾模糊了车窗外的世界,雨滴陆续的打在玻璃上,车内也像天的心情一样,阴沉着。只有颠簸的轮胎碾地的声音和断断续续的雨声不时的传入耳朵,文之明放下了手中的本子,椅着座位与车身的夹角望着那无际的褐色与墨绿色涂鸦成的田园风光画。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惬意。

逝光之十六的归程

这个男孩儿叫文之明,某个小镇上土生土长的男孩儿,黝黑的皮肤精短的寸头处处显的十分阳光。八月十五中秋节这个法定的三天假日被这个所谓的重点高中压缩成了三分之一,不过能回来一趟就已经很不错了。

毕竟在家的日子是越来越少。自从去年他考上了高中,除了寒暑假十一五一什么的基本都在学校圈着,学校规定每个星期只有半天的休息日,不过说是这样说,而事实确实毫不客气的把入班时间一提再提,最后干脆就是五个小时的时间。这下可好,家也回不成了,因为文之明的家在远离学校的小镇里面,一来一回就得快四个小时。

天呐,烦闷压抑的学习环境累的他喘不过气,节奏快的如克罗地亚狂想曲~野蜂飞舞一般,整个人如笼中之鸟,羽翼早已丰满却奈何不了牢笼的牵绊。

可恨的是,学校竟然临时宣布中秋假期取消,用来作为级段自测。消息一经传开,校园立马沸腾起来,文之明却只是淡淡一笑,晚自习下课,静静的走到那破旧的公话旁,拨了号:

“喂,爸,明天别等我了,回不去家了,等到明年十八的时候再过我的生日好了,现在也没什么事儿,就这样。”

“咚”的一声,文之明向宿舍走去。满是岁月遗迹的宿舍楼在昏暗的的灯光下显得神秘而黑暗,楼道里始终是那不知名的酸臭味以及那永远拖不干净早已结满污垢的水磨石楼梯,是那么的扫人心情。这个所谓的老牌重点高中还真是充分的显示了它的老牌。

洗罢,文之明躺在床上望着眼前那熟悉而又略带些许陌生的天花板,对于今年的生日,看来又得自己过了,不过这也习以为常了,但不知为何,他却又隐隐的低落,从他五楼的宿舍内可以看到校外的霓虹,生硬的钢筋混凝土堆积的建筑似他一样,都只能无奈的望着点点霓虹闪烁,却无法奔向自由天堂。也许梦乡才是他的心之所依。

然而,文之明似乎与这个暴躁的社会格格不入,因为一场大的阴谋已经开始了。分针跨过了12刻度线,也就是晚上十一点,宿管老师都相继离去,随着一个暖壶爆炸的响声,打破了宿舍楼禁区上方的广袤天空。

随后便一发不可收拾,场景仿佛立马从图书馆切换成了菜市场,什么锅碗瓢盆,水壶,装水气球都往楼下砸,各种试卷漫天飞舞,更甚者则是一挂红鞭推起了暴动的高潮;吟诗作对,歌唱抒情当做了背景音乐,比春晚还热闹!如果当天的场面用艺术家的眼光来衡量的话,那么这绝对是副难得的艺术作品,如梦,如幻,如真!

“明哥,走,起来嗨,还睡什么觉,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发泄时光啊!”亮儿穿着内裤,手里拿着卷子,兴奋又略带猥琐的说完就推门而出,疯狗似的一边骂街,一边撒纸花。

文之明无奈的摇了摇头,继续躺在床上睡了起来,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一颗淡定的内心总是能让他淡然若水,行为举止也自然令人可望不可即。

经过晚上的插曲,学校是彻底输了士气,也奈何不住松了口临时把假期改成了十五中午到十六下午。消息一公开,文之明那颗淡定的心也开始不淡定了,十五一整早上,他是坐立不安,“两股战战,几欲先走”一是因为太长时间没回过家二则是学习压力几乎把他逼疯了。

“……老师,辛苦了…”随着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声响声,那还真是锣鼓喧天,红旗招展,人山人海,文之明迈开那大长腿,掂着书包撒腿就往外冲,啊,多么痛的领悟!老师这才知道平时的书呆子到底拥有多大的爆发力,铃声余音还未消散,教室里立马就空无一人,何等的气魄!若为自由故,淡定皆可抛!说时迟那时快,文之明就冲进了车站,坐上了那个蹩脚的车(后面会提到为什么蹩脚)。整套动作一气呵成,顺利流畅,堪称完美。

倒数第三排的那个靠窗座位是他的最爱,没有什么理由,他不假思索的走向老地方坐下,从书包中掏出一个深棕色的软包笔记本,放在腿上,把书包搁在车顶的架子上,习惯性的往里推了推,又不时的向包瞅了几眼。

擦擦脸上的汗,看着车站拥挤的人群,绝大部分都是学生,挤着扛着往车里挤,在国内人口压力下,高校的素质教育基本无效,在这个人口爆炸爆炸的年代,生存是唯一的理由,若是事不关己,都可高高挂起,没办法,达则兼济天下,穷也独善其身。从生活的每一分,每一寸都体现着竞争文之明无奈的苦笑,把那个破旧的窗帘扯过来,翻开手里那个本子,他脸上的表情逐渐放松。

这个十六岁的少年早已总结出来了自己做人的原则及方法,虽算不上少年老成但凡事沉着应对还是绰绰有余的,。文之明默默把自己降温,让体表结成寒冰,纵使外界是如此的令人无奈,他也不会表露在脸上,他也努力在学会找零摄氏度的界限,好让自己来去自如,但一个人如果变成了那样,那么世间就无爱了。

他还是在专心的看着手中的那个本子,若有思索的翻着眼看了看那一人高的车顶,

“阿嚏!”一个大喷嚏迎面而来,入神的思索被莫名的打破了,文之明厌恶的抬头瞟了一眼那个大肚子的中年男子,脸上充满了无奈与无语,还能说什么呢?此时车内也已挤满了人,原本载重二十多个人的车生生挤了小四十个,更无语的便是那浓重的烟味和各种不知名的臭气交杂生成的令人窒息的环境,车内肆无忌惮的说话声令文之明连连作呕。

他用力的推开那被灰尘牢牢黏住的玻璃窗,把头伸出窗外深吸一口气,嘴里小声的嘟囔着“fuck”这是他极不愿意表现出来的一面,他虽然对这个情景表示深恶痛绝,但不表于情却是他一贯的作风,。呼吸一下车外的空气在这时确实是一件美好的事情,这也是他爱坐靠窗位置的一个原因。

文之明看着远处的天空,蔚蓝的色调变得逐渐深沉起来,看样子是要下雨了,这个时节就是这样,阴晴变幻不定,让人捉摸不透,不过也好,可以砸砸令人暴躁的的火气。

“铃铃铃铃…”车站的发车铃声响起,车吃力的往前走着,本来年纪已长的老车在重负的压力下显得有些力不从心,司机可谓是天不怕地不怕,只要无交警值班,能上多少人只管上。那辆红白交错的车渐渐的远离了城市的喧哗吵闹,从看似整齐划一的完美的城市规划中逃离出来,车内的气氛也逐渐缓和下来。

天也完全阴沉下来,风夹杂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拍打着车窗,文之明关好窗子,看着车窗外模糊的景象,又陷入了沉思之中,车身与道路、雨水乃至空气摩擦的声音此时也已隐隐可闻,两列座位间过道上的人也都陆陆续续的下车了,剩下的基本都是去往终点站的学生。

原本两个小时的路程因车的走走停停而被无故的延长,文之明也伴随着车有序的律动而进入梦乡…

篮球场上:“明哥,球儿!”

文之明应声接过球,双腿即换做交叉步,重心压低,双眼紧盯对方,气势逼人。左脚微微向前轻探,右手大幅度胯下摆动换做左手,肩膀顺势左倾,假动作做的堪称完美,对方就如一缕轻烟,随“肩”而去,文之明见已骗过对方,快速变向,一个加速从右边轻松过掉对方。不料对手补防积极,迎面而来一个彪形大汉过来断球,文之明只顺势一动一个完美转身躲过对方,三步并作两步准备上篮。“嘭!”的一声文之明竟直接撞上了篮筐,应声而倒。

“啊”文之明直接被吓醒,不过他确是结结实实的撞到了身前的椅背上。待他回过神,才发现车已经不动了。

“师傅,车怎么突然不走了?”一个大娘问道

司机一边拨着号一边说着:“车子坏了,我正打着电话,一会就有人过来修,等等就好。”

时间的确是走了但司机口中的维修工却没来,在附近下车的人也都等的不耐烦了,退了钱都扬长而去,车里的人也就寥寥无几了。司机还是一遍又一遍的打着电话,猛吸一口烟“奶奶的,天都黑了,还不来!还让不让人做生意了!”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还不见人来,文之明看了看车上的数字表,下午三点半了,两只手捋了捋头发,“这算咋回事儿吧!”说罢,文之明起身拉出车架上的背包,拍了拍上面附带着的灰尘,钱也没退,转身就下了车往家的方向走去,的确,再等也是没用,该不来的再等也来不了,纯属是浪费时间。这儿离家大概有三四里的路,文之明看样子打算走回去。

好在雨也已经停了,可天还是阴的厉害。雨水赶走了路上的行人,只有他形单影只的背影在宽阔的水泥路上移动。文之明虽然瘦,但架势绝不输于比他高大的人,挺直的的腰杆儿加上稳健的步伐走起路来如骏马踏过。坑坑洼洼的地面上蓄满了水,随文之明的脚步踏过而有韵律的浮动,湿润凉爽的空气伴着秋风轻抚文之明的脸颊,驱走了奔波的劳累,似一阵细雨洒落在他的心底。小镇的田园风光总是那么的吸引着文之明,使他近乎疯狂的热爱着这片土地,既没有靠山的贫瘠也没有城市的吵闹,完美的在两者之间诠释着它们共有的美好,无时无刻不让文之明醉在其中。

“喂!前面的同学,等一下!”一个尖细的喊声从他的身后传来,打破了文之明的美好遐想。他四周看了看,路上也没有别人,于是他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用手指着自己喊道:“是叫我吗??”文之明脸上充满疑惑。

“对!”那个小女孩一路小跑过来,喘着粗气,“哎呦,可追上你了,”边说边从包中掏着什么东西“给,这应该是你的吧,我见你拿过”

小姑娘把一个本子给文之明,文之明瞬间石化了,片刻,他回过神来,连连道谢,带着些许的自责及喜悦。

这个本子可以说是文之明的另一个思想世界,在他身上已经带了三年了,本上写满了文之明的真正内心所想,所以这个本子就是他的精神寄托,刚才竟然把他落在了车上,天呐。

“这下好了,物归原主,哈哈…”小姑娘冲着文之明笑了起来,

“真是太感谢了,走,我给你送回车上吧,车可能快修好了,”

小姑娘摇了摇头,“不了不了,我家就在前面的镇中心,走着一会就能到,再说,等那辆车修好,天都能黑了”

文之明被眼前的这个小姑娘甜美的笑容感染了,竟漏出了久违的笑脸,其实他笑起来非常阳光,只是太久的冰封让他不想被人看到他的另一面而已。“那好吧,正好顺路,一起走?”

“行啊,走吧,哈哈…”又是一阵傻笑,小姑娘非常开朗,一路上给平时少言寡语的文之明也能聊得火热。

她叫王雪,比文之明小一岁,哎,不对,准确来说是就小几个月,但看起来很小,长着一张小瓜子脸,雪白的皮肤也如她的名字,一双大眼睛再加上那天真的笑容简直要融化了文之明体表的寒冰。她穿着一条牛仔连衣裤和一件米黄色的碎花短袖,一米六五左右的身高踏着一双帆布鞋显得整洁大方。虽不算是美若天仙,但确实是十分漂亮。不用说,看文之明的装扮就知道他非常喜欢这种类型的女孩儿,因为一件简单的白色体恤配上一条牛仔裤正是是文之明的风格体现。简单是他的人生信条。

虽是同一个小镇且同一所学校里的人,两个人却素未蒙面。路上两个人的交谈给这静谧的环境添了些许气氛,

“对不起啊,我发现你本子的时候无意的翻了翻,千万别介意呦”王雪不好意思的小声说道,

“哦,没事儿,你还是第二个看过的人呢,”

“真的吗,太好了,我看你上面有好多画,是你画的吗?”

“嗯…那个啊,瞎画的,”文之明淡淡的回了一句,把本子翻开,找到了那夹着书签的一页,拿到王雪的跟前,“给,看看吧!”

王雪轻轻的接过本子,仔细的看着本子上的画面。

画的是一个人手上拿着吉他,背着画板,在寂静的路上倚着一辆摩托车眺望路的尽头。

“这是你的想法吗?”王雪微微仰着头看着文之明的眼睛说道。

世界万物又一次的静止了,文之明头一次把自己的想法坦然于胸,脸上极度复杂的表情一时间弄得王雪不知所措,正是由于太多的限制让文之明不敢也不想去和别人道清心中的无奈,而今天却在一个陌生人面前释然了,压抑已久的内心终于得到了释放,寒冰在此刻也融化成了水在他的心里静静流淌。

“明天就是我的生日,一年之中月亮最圆最亮的一天。”文之明说道。

“真的吗,太好了,生日快乐啊!哈哈”王雪从包里取出一个棒棒糖塞在文之明的手里“哈哈,现在就只有这个了,以后有机会再见你的话一定送你生日礼物!”天真的动作让文之明由心的笑了出来。作为回报,文之明从他的本子上撕下了一张他花了许久的画,拿出笔,写上:文之明赠可爱的王雪同学交给了王雪。看得出,她非常开心,小心翼翼的将这幅画夹在书中放在她背后的小包里,甜甜的冲着文之明“谢谢,唉,希望以后还能再见,哈哈…”

走走谈谈之中即结束了那段短暂的行程,两人就此别过,文之明想着:以后可能还会再见吧。目送着王雪走向了岔路的尽头。路上这个小插曲让他回味无穷。

天依旧阴着,再走半个小时就能到家了。这条乡间小路是那么的熟悉、亲切,曾经文之明无数次的走在上面,幼年的足迹仿佛还未消散,小时候都已存在的梧桐树依然矗立在小路两旁,只是又添了些许的沧桑,古老的电线杆子在田间地头整齐的站在那里,玉米地里的蟋蟀还没经过变声期,叫声依旧清脆。

路旁的老庙每到中秋还是会开门见光,麻雀仍旧站在电线或栖息在枝头上。看来,变得不是环境,而是环境中的自己。过去的太懵懂,而现在的又太现实,成长马不停蹄的追逐着文之明的天真少年狂,步步紧逼使之走向无奈的成长之路。

秋风伴着虫鸣,湿润的空气带着微弱的晚光载着他进入了心中的那个向往,此时此刻还能说些什么呢,脑中响起了beyond的歌声:细雨带风湿透黄昏的街道,抹去雨水双眼无故的仰望,望向孤单的晚灯,是那伤感的记忆,再次泛起心中无数的思念,以往片刻欢笑仍挂在脸上……

到家了,文之明放下了手中的书包,洗了把脸,盯着镜子里那个,陌生的自己,无言以对。

晚上八点多的时候,他爸爸回来了,进屋看见了他。“明明,你不是不回来了,怎么可到家了”文之明的爸爸露出了难以言表的喜悦,额头上深深地皱纹刺痛了文之明的心,他的心中莫名涌上一股暖流,千言万语化作了一个拥抱,这是十几年来的第一个拥抱,爸爸一时间竟不知所措,“这是咋了明明?受啥委屈了给我说说,”

文之明的双眼已经湿润了,什么也没说,埋头冲上了平房,蹲在那还未干透的房顶上,望着那天边硕大的圆月,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也许,连他自己也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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