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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光风雪夜》一

推荐人:徐凤学 来源: 阅读: 1.7W 次

暴风雪下了三天三夜都没停,地处小兴安岭西麓的孙凌阁山在皑皑大雪覆盖下,虽已经失去春、夏、秋的绚丽,却显出一种别样的美。绕山而过的诺敏河,冰封三尺,委曲求全,等待着春天的到来。两岸的柳树却顽强地和暴风雪搏斗,就像那些朴实的东北人一样,在任何恶劣条件下,都能坚强的生存……

《烛光风雪夜》一

半夜时分,河边的一个小村庄早已进入梦乡,靠村头的一户人家,从结满霜花的玻璃窗透出微弱的亮光……

从外面看,这是已经过了时的农村富户,一百多平方米的红砖房贴面的瓷砖已经脱落,围着院子的铁栅栏上的蓝油漆也变了颜色,院子里停放着的拖拉机和农机具多年不用锈迹斑斑;用砖砌的猪圈顶盖的石棉瓦早已破碎,看样子已经多年没有养猪;鸡架的门也破烂不堪,暴风雪从门里吹进去,鸡架里灌满了雪,门外也被大雪堵住,估计里边有鸡也都冻僵……

屋内没有打开电灯,外室墙壁挂着一张遗像,遗像下摆着供桌,供桌中间是用木板做的灵牌,灵牌上写着“亡夫李永富之灵位”,灵牌两旁摆放着苹果、桔子、馒头、白酒、香烟等供品,快要燃尽的黄香青烟袅袅,新换的白蜡烛火苗随风忽闪,就像逝去的人心事未了……

一个一身黑衣的女人趴在供桌上啜泣,眼睛早已红肿,头没梳,脸没洗,显得十分憔悴,她就是逝者的妻子刘淑珍。

刘淑珍的丈夫李永富是在南方打工时被人杀害,她接到当地公安局电话,和公公婆婆一起去了南方,当地公安局告诉她们,丈夫长期和另一个女人同居,被那个女人的丈夫知道,那个女人的丈夫深夜闯进他们的出租屋,把两个人杀死后潜逃,公安部已经作为A级通缉犯全国通缉……

听到公安人员的话,刘淑珍瘫倒在地,她做梦都不会想到,自己的丈夫在外打工会有外遇,还惹来杀身之祸……

在火葬场的停尸房,杨淑珍见到丈夫尸体,公婆哭得死去活来,她却没掉眼泪。她恨丈夫出轨,不但毁了自己的家,也毁了另一个人的家。公婆觉得丈夫给他们丢脸,尸体火化后要把骨灰埋在南方,刘淑珍却坚持把骨灰带回家乡埋葬。丈夫被杀,本该令人痛惜,亲友和邻里乡亲都骂他该死,下葬那天,家里预备了酒席,帮忙的人都嫌晦气没人来吃……

丈夫今天死去七天,按照家乡的规矩,要给死人守七。白天亲友们你来我往,刘淑珍忙着招待,只能强颜欢笑。晚上亲友都离开,五岁的女儿在身边,她哭女儿也哭,怕把女儿哭出病,有泪只能往肚里咽。等到女儿睡觉,她才偷偷地哭……

室外的风越刮越猛,雪也越下越大,狂风暴雪击打着门窗啪啪作响,或许老天爷也气不过,在警告着那些出轨的男女小心遭报应。刘玉珍因为多日操劳,再加心情不好,没心思烧暖气,屋里特别的冷,房门也没上锁,冷风从门缝吹进来,桌上的蜡烛几乎被吹灭,刘玉珍用身体挡着风,微弱的烛光下,丈夫的遗像忽明忽暗,好像有话要和刘淑珍诉说……

房门突然被打开,随着一股寒风,一个黑影闯进屋里。刘淑珍听到动静刚要站起身,一把冰冷的尖刀横在了她的脖子上,刘淑珍吓得惊叫一声,眼前一黑,差点晕倒。

黑影闷喝一声:“别叫,叫就杀了你!”

刘淑珍浑身抖个不停,话都说不出来:“不,不,不叫,不叫……”

黑影用刀逼着刘淑珍走到电话机跟前,扯断电话线,凶狠的说:“有手机没有,有快拿出来!”

“有,有。”刘淑珍回答着,伸手从衣兜里拿出手机交给黑影,黑影打开手机看看,揣进兜里。

黑影又动了一下尖刀:“有钱没有,有钱都拿出来!”

“有,有。”刘淑珍又赶紧回答,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大哥,求你点事儿,我女儿自从她爸死后整天哭闹找爸爸,我刚把她哄睡着,求你轻着点儿,别把她吵醒。”

黑影手一动,刀刃碰到皮肤,立刻割出血来:“少废话,快去拿钱!”

刘淑珍听到黑影压低声音,走路的脚步也放轻,就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觉得凶手并非十恶不赦,就像这寒冷黑夜中供桌上的烛光,让她看到了一丝希望……

黑影仍用尖刀逼着刘淑珍进了自己的卧室,刘淑珍打开了电灯。昏暗的卧室在灯光的照耀下清晰可辨。室内除了过时的家具,电器,最多的就是挂在墙上的照片。从夫妻的结婚照,到和孩子的全家福,几十张照片挂了满墙,由此可见这是一个多么温馨的家庭。更让人感动的是炕上铺着两床被褥,表明妻子对已逝去的丈夫难以割舍的深情……

明亮的灯光下,刘淑珍看清黑影是一个老人,花白的头发,花白的胡须,脸上虽然多日没洗憔悴,肮脏,却没有皱纹,目光凶狠却不呆滞,刘淑珍已经看出是假扮的,心里更加紧张。凶手乔装打扮,肯定是有备而来,不可能是普通歹徒,一定是和刘淑珍家里有仇前来报复。她立刻想到杀死丈夫的凶手,凶手杀人后逃走,至今没有被抓获,可能是来杀家人报仇。凶手那凶狠的目光,按在脖子上那冰冷的尖刀,让刘淑珍感觉死亡渐渐的临近。此时的刘淑珍已经顾不了自己的死活,最担心的是女儿,一想到女儿,紧张的心却镇定下来,冷静的思考着对策。想到凶手答应不惊动女儿,而且进内室时凶手也悄手蹑脚,就猜到他也一定有孩子,孩子是父母的心头肉,就想用女儿来拖延时间,寻找机会……

凶手却非常警觉,始终跟在刘淑珍身边,刀也没离开她的脖子,因为挨得近,肉皮已经被割出血,刘淑珍却一点都没感觉到疼,心里只盘算着如何寻找时机,和凶手拼个你死我活。

刘淑珍上了炕,在炕橱的被褥里找出几千元钱和两个存折,都交给了凶手。

刘淑珍没笑强笑:“大叔,这是我家全部积蓄,都给你了。人都说花钱免灾,咱们无冤无仇,求你放过我们娘俩儿!”

“无冤无仇?”凶手嘿嘿冷笑,用手扯去胡须和假发,“我就是杀死你丈夫的凶手!你丈夫勾引我老婆,给我戴绿帽子,我不但杀了他,还要杀他的全家,以泄我心中之恨!”

凶手得意地哈哈大笑,那声音像狼嚎一样让人惊恐,惧怕,刘淑珍感到一阵阵脊背发凉,额头沁出汗珠……

刘淑珍虽然害怕,但心里却想着主意,想先摸一下凶手的底细,就先笑后说话:“大哥,自从我丈夫死后,我头没梳,脸没洗,造得没个人样儿。就要死了,我想打扮打扮,到阎王爷那儿别把我当成要饭的!”

凶手却来了气,骂了一句:“臭娘们,死到临头还想美!快点,我没工夫等你!”

刘淑珍冲着凶手呲牙一笑:“谢谢大哥!”

凶手只冷哼一声,把横在刘淑珍脖子上的匕首拿下顶在后腰上,刘淑珍立刻吓得浑身一抖。

刘淑珍先拿过热水瓶往脸盆里倒出些热水,随后又加些凉水,洗了头和脸,接着坐在梳妆台前盘发髻,描眉,涂粉,化妆,随后又找出新衣,脱下身上的外衣,仅剩乳罩和三角裤衩儿;身材高挑,肌肉健美,皮肤白皙,双乳高耸,显示出一种农村女人特有的美……

凶手始终高度警惕,一直跟在刘淑珍身后,匕首顶着她的腰眼,看到刘淑珍脱去衣服,她却把脸转过去,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极力控制自己,脸上的肌肉不停的扭动着,身体都有些颤抖,实在控制不住,竟大喝一声:“快点穿上衣服,我没工夫等你!”

刘淑珍本想用自己的身体引诱凶手,如果真的上钩,在做爱时就有机会夺下凶手的匕首,乘机把他杀死。凶手没有上当,就赶紧穿上新衣服。

刘淑珍又被凶手用刀逼着走到外室,凶手摘下挂在墙上的丈夫遗像,用力摔在地上,用脚踏碎。又拔下供桌上的灵牌,双手折断。

凶手又一阵冷笑,那笑声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就像传说中的魔鬼,阴森可怖,让人不寒而栗:“妈的!你这个勾引别人老婆的王八蛋,死了还被老婆供着,爱着!”

刘淑珍气得直咬牙,却不敢惹怒凶手,看见供桌上香炉里的黄香快要燃尽,又拿了三根点燃,插进香炉里:“大哥,俗话说死了,死了,我丈夫已经死了,你们之间的恩怨也该了结!”

凶手用鼻子一哼:“了结?哼!要能了结,我还跑几千里路找你们?”

刘淑珍:“大哥,你一定要杀我们?”

凶手:“废话!不杀你们杀谁?”

刘淑珍却突然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凶手被刘淑珍笑得有点发毛,手一动,刀刃划破了皮肤,立刻流出血来。

凶手紧张的左右瞧瞧:“你,你笑啥?”

刘淑珍冲着凶手拱手做了三个揖:“大哥,我得先谢谢你!我丈夫勾搭你老婆,不但害了你的家,也害了我的家!他不得好死,死了也遭人唾骂,到了阴曹地府也会被打入十八层地狱。他死了,还连累我这个做妻子的都没脸见人!丈夫死了,这个家也散了,以后的日子不知道咋样过,要不是舍不下年幼的女儿,我早就喝农药自杀!现在你杀了我,比我浑浑噩噩的活着遭罪强!”

凶手:“那好,我就成全你!”

凶手拿刀的手刚要动,刘淑珍又说话了:“等等!大哥,我求你一件事,你放过我的孩子,她还小,大人犯下的错,不该连累孩子!大哥你也有孩子……”

凶手:“好,我答应你,不伤害孩子!”

刘淑珍:“谢谢大哥!还有一件事,这天太冷,我这几天忙着丈夫的丧事,实在太累,也没烧暖气,怕女儿冻着,我去给她盖床被。”

凶手没吱声,却点点头,刘淑珍走向女儿卧室,凶手紧握匕首在后边跟着。进了女儿的卧室,看见女儿躺在床上睡的正香,脸上带着甜甜的笑,嘴里不住的喊着“爸爸,爸爸……”

刘淑珍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丈夫回来,女儿高兴地扑进怀里,高兴的喊着爸爸,又是亲嘴,又是贴脸,亲切,甜蜜,天真,无邪,那种血肉相连的亲情,任何人都无法分开!

刘淑珍把女儿伸出被子的胳膊放回到被子里,又拉了一床被子给女儿盖上,掖好了被角,心里默默的对女儿说:“乖女儿,睡吧,老天爷会保佑你平安无事!你爸爸最喜欢你,他的在天之灵也会保护你!妈妈为了你,也会和凶手拼命!乖女儿,睡吧,等你醒来时,妈妈或许也像你爸爸一样不在人世,你要好好的活下去,因为你是爸爸妈妈爱情的延续……”

从女儿卧室出来,刘淑珍的心平静了很多,原来她是想用女儿试探凶手,听到凶手答应不杀女儿,就猜到凶手并非十恶不赦,而且孩子是凶手的软肋,决定继续把戏演下去。

刘淑珍看凶手没有再用匕首逼着,胆子就更大了,拿起桌上的热水瓶,倒了一杯水递给凶手:“大哥,喝口水暖暖身子!”

凶手接过水杯一饮而尽,刘淑珍又从桌子抽屉里找出一盒香烟,抽出一支递给凶手。

刘淑珍:“大哥,抽烟吗?”

凶手接过香烟习惯的在桌上顿了顿才衔在嘴角,刘淑珍找出打火机打着火,给凶手点燃。

刘淑珍看凶手大口大口的吸烟,又笑了笑说:“大哥,再求你一件事,自从丈夫死后,我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临死之前,我想吃顿饱饭,做个饱死鬼!”

凶手把把刚抽几口的香烟从嘴角拿下来掐灭,扔在地上用脚踏碎:“我自从杀了那两个奸夫淫妇,到处逃亡,也没吃过一顿饱饭,那咱们就一块吃顿饱饭吧!”

刘淑珍假装高兴:“大哥,谢谢你!那我就去做饭。大哥,你不用跟着我,你放心,我不会跑的,我女儿还在屋里,我不会扔下她自己逃命!”

凶手一脸得意的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用衣袖擦着带血的匕首:“你想跑也跑不了!我来的时候就把你家大门锁上了,拔了电话线,没收了手机,你想报警都报不了!这大风雪天,又深更半夜,你想喊人也听不到!”

刘淑珍笑了笑:“大哥,你脑瓜子不空啊!”

凶手嘿嘿一笑:“要没有点脑子,我杀了人还能逃过警察的眼睛?”

刘淑珍却伸出大拇指:“佩服,大哥,佩服!”

凶手得意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刘淑珍咧嘴一笑,走进厨房。凶手却把凳子搬到厨房门口,坐在那里监视……

刘淑珍先用电饭锅煮饭,随后打开厨房窗户的里层,从窗台上拿过一块冻了的猪肉,用水洗净放在案板上,伸手去拿菜刀,凶手反应灵敏,迅速从凳子上跳起来,冲过去把菜刀抢在手里,又把刘淑珍推开,从水缸里舀了一瓢水倒进洗脸盆,在脸盆里洗了洗手,拿起菜刀切起了肉。刘淑珍却挽起袖子,从酸菜缸里捞出酸菜,用水洗着……

刘淑珍看到凶手熟练的切肉,肉切得又匀又薄,禁不住又笑了:“大哥,刀口不错呀,在家常做饭吧?”

凶手苦笑笑:“老婆不在家,只能自己做!”

刘淑珍叹口气:“唉!家里没女人不行,没男人也一样!我和你一样,男人不在家,家里家外都靠我一个人。不瞒大哥,我都学会了开拖拉机!女人开拖拉机,在我们村里没有几个!我们村里有的女人在外打工,男人在家洗衣做饭,带孩子……”

凶手正切着肉,手突然一抖,刀切在了手上,立刻出了血,痛得一咧嘴,扔下菜刀,用另一只手捏住出血的手指。刘淑珍哎呀惊叫一声,跑进内室找出创可贴,给凶手贴在伤口上。

凶手手指受伤,不能切肉,只好让给刘淑珍,他却站在旁边监视,手中的刀始终顶在刘淑珍腰上。

刘淑珍一边做着饭,一边观察着凶手的表情,凶手虽然仍高度警惕,但看她的眼神比以前温和得多,就故意搭讪,想在凶手放松警惕时寻找机会和他夺刀拼命……

刘淑珍先试探着说:“大哥,人都说爱之深,恨之切。你一定还爱着嫂子,所以……”

凶手没吱声,从衣兜里掏出香烟点着火,衔在嘴里大口的吸着,脸上的肌肉痛苦的抽搐着。

刘淑珍看到凶手表情,知道她的话说中了凶手的痛处,故意朝他伤口上戳:“大哥,能说说你和嫂子的事吗?”

凶手仍没说话,却长出一口气,把刚抽几口的香烟掐灭,扔在地上,用脚踏碎,咬牙切齿,怒目横眉,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就像一只打足了气的气球,随时都可能爆炸……

刘淑珍知道惹怒了凶手,怕再追问下去凶手急眼对自己不利,就又笑了笑说:“大哥,对不起,我不该问这些让你伤心的事!”

刘淑珍说着,眼里已溢出了泪水,又连叹了几口气:“唉!同病相怜,同病相怜啊!大哥,你心里难过,我这心里也不好受。大哥,不愿提你的事,想不想听听我的事?”

凶手没有吱声,刘淑珍就说了起来……

刘淑珍原本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夫妻俩带着一个女儿,在农村种着十几垧地,以前粮食价高,种地挣钱,家里不但盖了新房,还买了拖拉机,收割机等农机具,银行也存了十几万。谁知好景不长,近几年粮食一直掉价,种地赔钱,为了女儿上学,又从银行贷款,在县城买了楼。为了还债,丈夫去南方打工,一去五年,只有春节回家住几天,夫妻见面,又悲又喜,说不完的话,诉不尽的情……

刘淑珍丈夫在南方一家外企的电子厂流水线上当普工,每月工资不高,全靠加班挣钱,一天在流水线上站十几个小时,腿都肿了,不但辛苦还受气,上班手机不让带,下班还要搜身,连上厕所都有时间限制,超过要罚钱,他们那个厂里一年就有几个员工跳楼自杀。刘淑珍对丈夫有外遇早就察觉,前两年丈夫的工资除了留下零花钱基本都寄回家里,每天晚上下夜班后都往家里打电话,后三年不但往家里寄的钱越来越少,电话也不经常打,春节放假回来也整天喝的醉醺醺,躺在炕上就睡过去,一点做爱的兴趣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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