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弃婴的自白(首发原创)

推荐人:西女 来源: 阅读: 1.07W 次

弃婴的自白(首发原创)

文 /西女

只有六个月孕龄的我,被B超断定是个女婴。

按父母的原始计划,我将要被坠胎;可那样做,考虑对母亲健康不利;所以我总算有机会来人间一趟,尽情地感受人情世故的冷暖。

幸运的是:父亲是位作家,母亲是位教师;不幸的是:因为公私事的丛脞,分娩后的任务便要落在年满六旬的外婆身上。

当我顺利地诞生在外婆家的那天晚上,外婆突然得了不大好的病,已再无法抓养我。因此,原本不符合性别

规格我遗弃就成了他们最后的决绝。

外婆家居半高原地带,且气候阴湿,那里种着漫山遍野的大豆,我正是在大豆扬花时节来到人间的;葱绿的大豆也是我生平见到的唯一的植物了。为什么我对大豆这样的印象深刻呢?因为我在大豆地里挣扎了整整一个下午。

倘若我出生在另个家庭,倘若我的父亲不是作家、母亲不是教师,倘若我被憨厚的农家家风拥为上席,即使我的血液里无一滴知识分子的遗传,也不至于那样狼狈地被遗弃在冰冷阴湿的大豆地里的。

"喃……喃……喃……"我的哭声是从我梦醒时叫起的。我原以为我还躺在母亲的温暖怀抱里,但那种冰冷阴湿把我从梦中弄醒。虽然我被放进一只花牛苹果的纸箱内,但在母亲怀里温暖过十个昼夜的我是不安于此状的。

"喃……喃……喃……"起初我有力气嚎叫,因为奶水的能量还未消耗怠尽。

我是被放置在靠大路边的一个地角边,葱绿的大豆遮掩着那只花牛苹果箱,洁白一片的大豆花正溢着芳香。

隐蔽在一旁的作家静静地蹲在另一块大豆地里,他离那只花牛苹果箱只有百米,这是他精心选择的最短距离、最亮视觉也是最有隐蔽性的一块大豆地;然而他还是做好了思想准备,万一有人发现,他就装作锄草。他事先挑了一棵最肥胖的杂草提在手里,可他似乎觉得这不合逻辑:首先他的着装不是农民打扮,其次他的手有些纤巧。他最后决定,万一有人发现,他最好装作蹲下来拉屎。

夕阳快下山了,作家手中的杂草蔫了已换几遍了,我吮吸的奶水已变成了尿液,并湿透了我的包毡与那只花牛苹果箱,一股潮冷紧紧裹住我的全身,我脆弱的生命在开始颤抖了。作家的唯一愿望是尽快有人发现我,然后把我抱走,那样一切就会平静,包括他那支很少休憩的笔。

作家愣在大豆里,非常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平时人群不断的这条大路,今天却怎么如此清静,连一个行人也没有,空旷的野洼里,婴儿的啼哭声弄得作家烦躁不安,他把唯一的希望寄托在了暮归的善良农人。

天色变得越来越昏黄了,我的哭声越来越弱小了,作家的心情越来越急躁了:"怎么办?再这样拖延下去,婴儿的生命就有危险!——他还是一个非常脆弱的生命啊!"

我的哭声停止了,已没有力气嚎叫了,乳汁的能量已怠尽了。

已是隐约看见远处走来一对男女,这可是大好机会了!可我就是没了哭声。作家的神经绷紧着,手心都渗出了汗珠儿。眼看那对男女将要错过,突然只"喃"的一声!

那女的吓得猛扯住男的后襟:"有鬼!"

男的被女的举动也所惊骇,虽强装镇定,但他确实也听到了刚才的声音。正在他俩犹豫时,我又"喃"的一声……当那对男女断定是婴儿的啼哭声时,随之那只花牛苹果箱就被发现。

很快这里聚拢了群人,众人只是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有的说可惜这儿连孤儿院没有,有的说谁感抱!计生罚款不说,户口也会成问题的,有的说当下婴儿生命就有问题!其实对我最重要的莫过于后者的话了,我已被饥寒交迫折磨得要死了。

一番口头的怜悯后大多数人扛起锄头走了,包括刚才被我惊吓过的那对男女,我十分感激他俩发现了我,也感谢她胸前那碗大的奶子诱惑我生出一丝口水,使我能延长一点儿生命,继续看到接下来的故事

接着一两银白色的小车驶了过来,有人认识这是计生局的车,呼吁挡车的是位后山腰钓鱼回来的老翁。

车停了,钻出两男两女。

"那里有个被弃婴儿,"老翁指着地角边说。

一个矮胖的被称作局长的中年人叫俩女的去察看,说完就背过身去路边撒尿。

俩女的向大豆地角张望,大豆地埂比她俩腰部还高,就是脱掉高梗靴也不回爬上去的。除过中年局长,这个任务只有那位年轻司机了。司机在俩女人的掺扶下,终于爬上了地埂,离他两米处,大豆显然有片倒伏着,司机便蹑手蹑脚地向倒伏处走去,边拨开大豆边迈步,大概是怕地里有毒蛇。

下边的女人问:"有什么情况?"

司机说:"花牛苹果箱里有个婴儿。"

俩女人去请示中年局长,中年局长便掏出手机,拨通了说:"喂!是王所长吗?离镇子五里处有一弃婴,你能解决一下吗?"

对方只说:"照办!照办!"

那辆小车驶走了,只留下一溜烟辗起的很呛的尘埃。

二十分钟后,派出所来了,来者是两位骑摩托车的年青警察。他俩把车停在路边,拔掉钥匙提在手里,饶有兴趣地还讨论着刚才打麻将一事,一个还掏出钱包点数究竟赢了多少,数完后两人又是一阵快意的笑声,还怪怨说:"要不是所长的命令,我还能赢千把元呢!"

"你们是不是来查弃婴之事的?"白头老翁问道。

他们斜视了老翁一眼,问:"婴儿在哪?"

"在那,"老翁指着地角边说。

一个便爬上地埂,还比那位年轻司机小心百倍地来到箱子跟前,拔出一根大豆来,用大豆根挑开箱盖:我已是连抬起眼皮的力气没有了,我只有微弱的呼吸了。警察松开手大豆,纸箱盖就又盖住了我。警察跳下地埂,对另一个说:"恐怕120也没救了!"

摩托车红红的尾灯很快就不见了,因为他们要急着赶麻将桌呢!

老人是最后离开这里的,他多少觉得有些失望与无可奈何。

空旷的野洼里又寂静了下来,作家这才钻出来,他重新想抱我回家。当他揭开箱盖的同时,一阵冷风吹进箱子,这一吹真正结束了我的生命,我含羞地闭上了双眼,我已来不及感谢给予我生命的双亲,也来不及感谢那对青年男女,还有路过此处的计生局、老翁与两个警察,我之所以感谢他们的理由是给予了我没有关爱的爱,他们没有给我奶水与温暖是正确的,没有抱走我是正确的,让我死也是正确的;但让我唯一不能理解的是:身为知识份子的父母,为何在这高度文明的社会里还重男轻女呢?!既然放弃对我的扶养,为何不选送给天下比比皆是的无儿无女者呢?!为什么他们意识到我脆弱的生命有危险却没有采取果断的挽救措施呢?!我对他们的虚荣与自私能够理解,但我对他们口中与笔下的真善美能理解吗?!当我提出这样的质问后,人间之爱已凝结成冰时,我决定了要死,因为多活一秒有一秒的耻辱,因为我的命运就是一连串的谜藏,当人们明明白白看见而找不到谜底时,这本身就是一种讽刺与羞辱,所以我的死不怪别人,算绝食自杀……

作于2008年9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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