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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向北参考

推荐人:18838014831 来源: 阅读: 2.56W 次

编辑荐:我似乎早已习惯了这一些,关于漂泊,关于爱着的姑娘,关于不切实际的理想。但我还是害怕有一天我会在异乡忘却我是谁?我那些儿时的伙伴,他们还知道我在哪里吗?还会记得我是吗?

一路向北

王云超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来北京,亲爱的,既然要走,就别再回来了。

清明节过后,气温也随着一场雨变得低迷。天空像一大块灰黑色的蚕丝棉覆盖在我头顶上,风里带伤寒,一起一伏地吹在人身上,任它灌进我的袖口领口,把衣服吹得鼓胀起来。丰林大道的两侧每天都有数百名工人在那里等着被选中,就跟西游记里的小妖精一样,眼巴巴地等着吃唐僧肉。公交车窗外的五环,天空荒凉,地面肮脏,新开张的商场挂满彩旗你,一片农贸市场的热闹喧嚣。

我卖掉自行车,甩下怒气冲冲的五金店铺老板,拿着五百块钱,坐上火车,去往北京。其实我根本不清楚我为什么要去那里,却又像是赶往远方,去见我心爱的姑娘。

我赶着投奔的那个人,是我大学最好的四个朋友之一。小夜带我到了他住的地方,位于郊区的筒子楼,下了公交车,在一片洼地和平原相互纵横的泥泞中,一片一片的楼鳞次栉比,最高不过七层,放低的楼层,拥挤着各种各样的人,衣服在楼道里挂满,花花绿绿的,街边有这种小贩摊位,零散分布,不远处就是堆积成山的垃圾,小夜说,这楼快要拆迁了。进入合租的一间几百平米的房间,里屋住的是小夜和合租人王云超,房间灰突突空落落的,靠近门口的地方,有一个塑料柜子,上面放着一些日常生活用品。外面住着一对男女,只有一张小床,硬木板,上面有虫腐蚀的大大小小凹凸的洞,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我每天晚上都在天台上给大伙做饭,一到夜里,上班的人都回来了,星空下对着昏黄灯泡和飞蛾,小夜和王云超还有我,吃着我做的重庆麻辣火锅,大汗淋漓,低头看,就是不远处的垃圾堆。

后来,小夜每个月也拿五千多块的工资,王云超原本好好的,突然有一天不知去向,后来,楼房拆迁,我们搬走了。在另一个地方合租了房子,还是一间房,没有卫生间,每天早上洗脸上厕所都要从最东边跑到最西边,三个水龙头,大家你争我抢谁也不虚,一到周末,小夜陪着我一起从五环外坐车去投稿,当时四号线和十号线还没有开通,公交,烈日,臭汗,冰块,严寒,像是一个个的球,击打在我们的脸上和心底,冰雪辽原,蝴蝶虽美,飞不过沧海。

后来,我进到一家网站公司,小夜当时陷入低谷,老家传来消息,老夜脑溢血突发,我们把银行卡里的钱全部取出来,凑了不到两千,还他妈少算了两块钱手续费。小夜终于没熬住,两周后,回了杞县老家。

只剩下我一个人在京。公司里的人都很苟且,包括我。我一直很厌恶女人八卦那些家长里短,无非就是哪个妞跟老板好了,哪个妞一手谈几个朋友,选男人就像做产品促销,你不都试试,怎么知道谁才是你的潜在客户呢,哪个妞平日里看起来机敏有心计,没想到竟然交了那么傻X的男朋友,逐渐地,我发现只有大木一个老实的姑娘。大木是上海人,长腿美女,性格温和,但是说话嗲,和她妈妈打电话时,她妈说话也嗲。

大木在外地工作的男朋友回来了,她从小出租屋里找出了比较性感可人的衣服,去大酒店里开了一间房住下。第二天大木很生气地告诉我,我问他脖子上为什么会有红色的印记,他说,是老板的朋友带他去洗桑拿了,我告诉大木,赶紧分手。大木第二天,就对着电话乐呵呵地撒娇。后来大木辞职去了男朋友那里打拼,哭着打电话回来说,我问他为什么家里有女人住过的痕迹,他这次也不解释了。我劝大木,赶紧跟他分手。但是我这头没了下文。

我从IT公司辞职,留下主管在那里大骂。反正我自以为什么该学的都已经学会了,立刻选择跳槽,后来,我自己也挣了些钱,换了间条件好的房子,不再和别人合租,每周也能吃上一顿肉。大木进到一家新公司,临走前,也不忘和男朋友正式分手。但是我从来不会忘记和家里决裂之后,我手里只有三百二十块,借了一千块给我的高老师,那个每天夜里都和我通电话的莉莉,虽然她操着一口重庆妹子的口音,我听得不是很清楚,但是,我还是很感谢他们,陪我走过了那最艰难的时间。

进到一家文化旅游公司,老板是个十足的奸商,派我和同事一起去青岛,川藏这些地方出差,我才在有生之年,有幸去到全国各地看看。后来,老板公司被查,偷税漏税,他也跑路了。还派了自己远房亲戚来收拾烂摊子。他那亲戚倒也仗义,出了十几万,把公司摆平。后来,老板打电话给我,说让我跟着他一起到义乌发展对外贸易,做风投。我果断拒绝。没过多久,在小房子里喝酒无意间看到新闻,照片上老板已经被抓,一张灰布盖着手上的手铐。

我住在北屋,闲暇的时候,光着上身靠在背椅上,一边喝酒一边弹着吉他唱歌。对面楼的男女在做爱,临睡前我思忖,我是不是该找个女朋友了。

2001年,我梦见夕阳下中传大学的通惠河和两岸大柳树,恍忽间想起了白澍。当时她打电话跟我说,咱们结婚吧。我说,没得钱怎么结,她说,谁说没钱就不能结婚了,我没再回复她,是我让她失望了。随后没过多久,她交了新男朋友。

两千年时,白澍辞掉南方镇上的工作,执意跟随男友进京。刚来没几天,就哭着给我打电话,说跟男友分手了,原因她没说。通着电话我怎么哄也不奏效,反倒更加心乱如麻。她说要回长沙,我赶去火车站送她,隔着密密麻麻的人群,她活像是个被拐卖的小姑娘,皮肤个头都黑瘦黑瘦的,脸色很憔悴,躲在人群里,偷卖火柴,还得防着城管巡警。我当时心里惦记着世界杯比赛,急匆匆地交代了几句,就往回赶。遭受磨难的白澍回到长沙之后,很少再和我联系。

我一觉醒来,打电话给她,我想向她求婚。我问她,现在怎么样了。她说,已经嫁人了,去年冬天瞒着家里偷偷领证了。她很得意,我大脑一片空白。她是我爱过的屈指可数的姑娘。我想象着几十年后,我老了,我在相遇的地方等她,她来了,她老了。她颤颤悠悠来找我,身后跟着一个低矮的头发花白的南方老头。

王云超突然联系上我,说他现在在石家庄,我说,你这混蛋怎么这么多年没消息。他说,当年瞒着大家回了老家,他说,走的时候他怕丢人,还说,京城不是咱们可以长留的地方。若你要走,也别回去了。他说,我结婚了,老婆也没骂过我,还生了个儿子。我说,哦。他说,奔三了,身边那些花着自己父母钱买房的结婚的沾沾自喜人越来越多了,最可气的是,咱他妈还是没钱。我说,哦。

2004年,我在北京,租过房子,交过朋友,爱过姑娘,生过病,流过泪。但是我的一切都夹杂着悲观。在永安地铁站的站口,那天傍晚,我遇到了一个姑娘。我跟着她坐了三站然后下车,

目睹她的碎花裙子在灯火处飘散,那一刻我突然恨起了这里,仿佛一个糊涂的人迷路之后走了无数的路,最后累到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甚至我怀疑,如果明天突然有一颗小行星陨落,街上匆忙的民工,乞丐,老板,白领,官员会不会全部停下脚步,呆呆地望着天空那团光亮,时间和尘埃混合在一起,全都物体都在射线和冲击波中烟消云散。过去将近十年,我为什么来到这里。为了理想?为了金钱?为了漂泊?

我似乎早已习惯了这一些,关于漂泊,关于爱着的姑娘,关于不切实际的理想。但我还是害怕有一天我会在异乡忘却我是谁?我那些儿时的伙伴,他们还知道我在哪里吗?还会记得我是吗?

三十岁那年,很快,我也回了老家。在一家稳定的单位里,迎娶了一位安静的剩女。结婚,生子,卖房,买房。把每个月的工资都交给一个女人,每星期做爱一次,挖一次耳屎,每个月出差一次,开家长会一次,每天围着一张餐桌吃饭看晚间新闻。

儿子也和大多数人的儿子一样,会问我,爸爸,你看过天安门吗?我说,年轻时候去看过。逐渐地,我也会发胖,会挺着大肚子和别人争吵,在一个夕阳快要落下的傍晚,滑到在街头,手里的芝麻糊瓶子摔成碎渣,我迅速站起来,吹散身上混着泥土的惺忪味道,若无其事地朝家里走去。

我还会不会记得永安站的那个姑娘,会不会记得那个灯火璀璨下的人,会不会记得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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