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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债:乱世情

推荐人:夙染冰槿 来源: 阅读: 2.89W 次

记不清这已经是第几个夜晚了,他一如概往地坐在窗前,窗帘同往常一样拉开了一只眼睛能看见的距离,然后熟练的点燃一支烟,烟圈围绕着他的双眼,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睛到底在看往哪里,他就这样坐着,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烟灰缸里的烟头已经堆不下了那人才推开门进来。

孽债:乱世情

“木程,看什么呢?”

他恍了一下神:“今晚的夜色很好。”然后静静的摁掉最后一支烟。进来的人也没再说什么,同往常一样很默契地把烟灰缸拿走,再进来的时候屋里的人已经躺下,似乎已经睡着了,然后自己也躺下,两人背对着什么话也没说。

这是孟雉离开的第十一个年头,而他杜承现在本该是一个早已死去的人,他造的孽是孟雉来替他还的,而十一年后他却像个普通人一样活得好好的,不止是一个好老公,还是孩子伟大的父亲。

杜承其实不是一个喜欢抽烟的人,相反的,在孟雉抽烟的时候他总会很生气的把烟抢过来摁掉,每次这样,孟雉都会狠狠地扇他一巴掌,然后走开,尽管这样,他还是不停地摁掉她的烟,她点燃一支他摁一支。

大概是因为孟雉是不习惯身边突然多了这么一个闲来无事便管着自己的人,而这个人,是她唯一喜欢却不能在一起的人。生在这样一个年代,她孟雉说好听一点是歌姬,说难听一点那就是妓女,并不是每个人生下来就是歌姬,偏偏的她孟雉生下来就是个歌姬,因为母亲便是歌姬,至于父亲嘛……可能连她母亲都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吧!

第一次见到杜承的时候,孟雉是讨厌的,讨厌他们这些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后来知道他父亲是军长的时候,孟雉对他的讨厌更是多了一成,在这个乱世是没有好人和坏人的区别的,只有权利之争,而这些,如果不是杜承的出现,跟她是没有半分关系的。

母亲死的时候就告诉过她,能在这个乱世之中生存下去就是最大的能耐了,活得怎么样都无所谓,不轻易的死去就好,后来亲眼目睹母亲死在那个男人的抢下。那个时候孟雉并不懂为什么母亲对生存这件事这么执着,即使活得一点尊严也没有吗?

直到后来他遇到了那个男人,母亲也说过不用报仇,可是母亲惨死的样子每到夜晚就会出现,她没办法做到去遗忘那些仇恨苟延残喘地活着,没办法做到看着那个男人这么嚣张得活在她面前。

杜承第一次看见孟雉的时候,她就一个人在抽烟,烟圈包围着她的整张脸,唯独那双眼睛却明亮得格外分明,他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寂寞和无奈,所以他就天真的以为做个歌姬是孟雉不得已的无奈,然后想要保护她的这个意念竟这样轻而易举地产生了。

今年的四月似乎来得早了些,本该是春枝嫩芽的季节,天空中却弥漫了战火的笼雾,一连下了几天的雨也无法冲去那些肮脏的污垢。而此时的孟雉正是应了那句‘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有时候杜承就在想,孟雉其实并算不得是一个坏人,只是这世道的残忍和仇恨让她活得过于偏激了一些。

孟雉并不知道,其实杜承并不像其他男人一样迷恋这样的烟花之地,只是因为孟雉,他多次尝试想要带走孟雉,奈何孟雉与其他女子不同,她不爱说话,更不爱卷入他们的官家之争。

后来战火打到这座城市,一颗子弹打到孟雉身上的时候是杜承给她挡了,严重却不致命,杜承以恩人的借口终于把孟雉留在身边,孟雉渐渐的对身边这个男人产生感情,每到深夜中的孤男寡女总克制不住身心的异动。

同一张床上,孟雉躺在杜承的怀中,享受着这春雨般的幸福,她想不管如何,她把身子就这样交给杜承是她的心甘情愿,直至离开世界的那一刻也不曾后悔过。

“孟雉,我带你回家去见我父亲吧?”杜承说这句话的时候孟雉恍了一下,接着她平静地笑了一下:“好。”杜承高兴的像个孩子一样抱起孟雉,孟雉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

踏进杜府,见到杜承的父亲的那一刻,孟雉就想,她大概是回不了头了,

她与杜承最快乐的时光也只是他受伤的那段日子。杜府的主人公,老百姓的军长大人,她怎么会忘记这张脸,每个夜晚都让她噩梦中惊醒的脸,是她亲眼目睹母亲死在这个人的抢下。见孟雉的神情有些恍惚,杜承拽了她一下。

“孟雉,这是我父亲。父亲,这是孟雉,我的妻子……”

“混账,堂堂一个军长的儿子给我说一个下贱的妓女是你的妻子,你还知不知廉耻了……”

孟雉从始至终都像个局外人一样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争吵不休的两个人,她突然的很想笑,她这个下贱的妓女还像还有点用。这大概是这两父子这次争吵吧!

杜承的父亲以探查外面百姓情况的借口把杜承支出去,没带一个人就去孟雉的房间,想要杀了这个让他与儿子第一次争吵的罪魁祸首。

“说吧!你眼里藏的杀气承儿看不出来不代表我看不出来,老子活了这么大把年纪了,吃的盐比你走的路还多,目的是什么?”

“我并不爱杜承。”孟雉平静地看着他,没有一点该有的慌张,眼里的柔情像极了某个人,那双一张一合的嘴唇更是一模一样,她说:“我眼里也并没有你说的杀气,那是不甘,我虽身为一名歌姬,却是真的卖艺不卖身,和杜承更没有一点肌肤之亲。”

孟雉的话和她这不慌不忙不解释的态度,让他有一瞬的恍惚,仿佛某个人又回到了他的身边。在他还处在神游状态之下,孟雉的衣服已经离开身体,手指游走在他的身体上,青丝掩愁绪,眼眸含情锁温柔。梨花带羞雨,身影朦胧惹人怜。活生生一个小妖精,没有一个男人可以抵挡住这种诱惑,更何况这个女子身上似乎有某个人的影子,他再已控制不住一把将孟雉抱去床上。

此时他早已不记得自己来得目的,更不记得现在他抱着的女人本该是自己儿子的妻子。床上的人衣服几乎已经脱得差不多,孟雉忍着恶心,嘴角弯了一下,接着刺目的鲜血顺着她的手腕躺下来,杜承的父亲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你说的不错,我确实是有目的的,我的目的,是你。可笑你还称活了一把年纪,却终抵不过我这下贱歌姬的美人计。”

“为什么?”

“为什么?哈哈……”孟雉大笑着推开他走下床:“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像极了某个人,你来猜猜是谁,你看我又说笑话了,你这一生杀人无数,又怎么会记得呢?只能说,你以前在我面前亲手杀死了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她是我母亲。”孟雉笑着像是在说别人的事,眼泪却不停地淌。

杜承的父亲的眼神已经从不可置信转换成惊呆,悔恨,痛苦……却一句话也来不及说就闭上了眼睛,孟雉看着躺在床上自己没了生气的人,心里说不出的滋味,终于蹲在地上大哭。

这时杜承冲了进来,还不停的喘着大气,看到床上已经死了的父亲和地上衣衫不整的孟雉,眼睛挣得大大的,满是不可置信和惊恐。

孟雉不知道,杜承究竟是以怎样的心思还把她留在身边的,这是她所不认识的杜承,他们不吵不闹,相敬如宾,孟雉以为,他会杀了她的,可是他没有,他什么都没说。

直到后来,孟雉无意间闯进了杜承的密室,听到他们的谈话,孟雉笑了,眼泪都笑出来,她进杜府两年了,原来,她才是最大的笑话,原来,她竟做了这么一件天理不容的事。

她说:“杜承,纵使我一开始就知道你是他的儿子才假装很爱你,才和你在一起,纵使这一切都只是在利用你而已,可是我做的这些却远远不如你。”

她说:“杜承,我做了这么天理不容的事,说到底,罪魁祸首还是你,凭什么你们造的孽要我来还?”

没错,这是杜承造的孽,他才是罪魁祸首,在孟雉想要利用他来报仇的时候,他才是真的利用了孟雉。他知道孟雉才是杜家的亲女儿,当年死在他父亲抢下的女人,也就是孟雉的母亲,那才是杜师长一生最爱的女人,而他杜承,只不过是他杜家捡来的一条看门狗。

当年孟雉的母亲其实并不是死于杜师长之手,而是另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就是现在杜承的母亲。两个女人爱着同一个男人,杜承的母亲有着一个师长夫人的名义却为别的男人生了一个儿子,孟雉的母亲恰好撞见了这一切,就有了要被灭口的理由,杜师长赶到的时候两个女人已经奄奄一息,年少的孟雉和杜承目睹了这一切却又不同的理解。

可能是女人的仇恨永远没有男人恨得偏激,杜承从母亲离开的那一天就开始布置着这一场复仇的计划,天可怜见,他遇见了杜师长找了十多年都没有消息的孟雉,他能想象到被自己亲生女儿杀死时的杜师长会是什么样的表情,他不明白,母亲明明那么爱他,他偏偏却要爱一个歌姬,而母亲也不过是因为爱而不得才和别人有了现在的自己,凭什么,他还可以心安理得的把他留在身边这么多年,他明明知道他有一天会杀了他的。

杜承笑了,他以为孟雉的恨才是过于偏激,他以为孟雉会因为他放弃这份仇恨,放过杜师长,可是他自己却没有想过,他可不可以为了孟雉放弃这份仇恨,只能说,他们都高估了对方,高估了这份感情,即使一开始他都不知道竟会真的爱上孟雉。当他想明白想要开始阻止这一切的时候已经晚了,他让孟雉亲手杀死了她自己的父亲,孟雉说的不错,是他让她做了如此天理不容的事情,原来自己错得这么无可救药。

那天,孟雉一把枪抵在自己头上,她说:“杜承,你和我都是坏透了的人,你活着虽然是一种错误,但这国家却很缺人,与其让你就这样便宜的死去,不如让你去战场上多杀几个人再去死好了,这个国家虽与我没什么干系,却也是他守了一辈子的东西。”

她说:“杜承,你造的孽就让我来帮你还了吧!我是真的不想再这么生不如死的活着了。”

她说:“杜承,我祝你儿孙满堂。”然后她就这样笑着躺在血摊之中,那摊鲜血刺伤了杜承的双眼。

一场大病之后,杜承掌管大权,上阵杀敌,他想,她得好好的听她得才行,好好听她的死在战场上。

十一年后,世上再没有乱世,各国和平,新潮时代,一个没有记忆的人总是做在窗前望着什么,等待着什么。恍然之中听见一个声音,她说:“杜承,我祝你儿孙满堂。”杜承……谁呀?好熟悉的名字,然后又是一阵头痛欲裂,他感觉自己应该是很讨厌抽烟的,却又不自觉地一支接着一支的抽。

“木程,你在看什么?”外面的人推门进来拿走已经堆满烟头的烟灰缸。

他恍了一下:“噢!今晚夜色很好。”

“爸爸,吃饭了。”稚嫩的声音传来。

“好,就来。”

他终于,儿孙满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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