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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梦令·上

推荐人:峰 来源: 阅读: 1.18W 次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李清照

如梦令·上

大约是十年前的一个下午,春天已经消逝、盛夏来临,我领着小妮去少年宫上钢琴课,走进了大厅,从二楼的楼梯上款款走下来一位姑娘。她穿着一袭白色的长裙,裙带松松地搭在瘦削的肩头,露出精致的肩窝,头发散披在肩头,额头上横着梳起一盘麻花辫,宛若古希腊的少女,又似乎是拉斐尔油画里的女神翩翩下凡一般。她走下楼梯,径直向我们走来,一直到我面前停下来,仿佛是和煦的阳光照在了我和小妮身上。她蹲下身来,用手搭在小妮的身上,上下抚摸了一下,又用手捏了捏孩子的小腿,然后站起来,对我说:“这孩子很适合练舞蹈哦!” “那,您是?”我疑惑地问道。“我就是舞蹈老师,我叫周琴。”“哦——”我一边答应着,一边低头看了看小妮。孩子已经把头依在了周琴的身旁,我只好点了点头。

从那天起,小妮就在上钢琴课之后开始和周琴老师学习民族舞蹈。由于我负责每天接送孩子,还得经常和老师沟通,了解课程进度,便于回家后帮助孩子练功,慢慢地也和周琴熟悉起来。周老师不是东北人,她的老家在安徽蚌阜,由于是丽人蒋雯丽的家乡,因此,赋予了人们很多美的想象;不过说实话,周琴在形体和神采上要远远超过蒋雯丽。她的南方人温婉的性格和略带吴侬软语的口音,使得很多家长经常和她开玩笑,有的妇女们冷不丁就会问道:“周老师,老家的冬天是不是很冷啊,听说都没有暖气啊,零下十几度呢!”周琴随和地笑了笑,附和道:“的确啊,有的家里都能飘进来雪花啊!手啊、脚啊,都冻得生疮啦,贼冷贼冷的!”她特地用东北地方话夸张地强调了一下,顿时把接孩子的妇女们逗得哈哈大笑,周琴也跟着爽朗地大笑,腮边露出深深的酒窝,眼角这个时候会挤出细微的鱼尾纹,显得是那么亲昵、随和。她似乎已经入乡随俗,变成了半个东北人啦!

周琴的舞蹈班办得很好,学生越来越多,她还经常带着孩子们参加省里的舞蹈比赛,每次都能获得很好的名次,大大满足了家长们望子成龙的虚荣心。甚至有好多舞蹈特长生不远百里,从外地市赶来,跟着周琴学习。不知不觉,小妮跟周琴学习两年了,全套的下腰、虎跳、倒立、后手翻、转手绢、舞扇子等等民族舞蹈的基本功都很扎实地练成了。

可是,由于我的工作调动,要去外地,小妮就只好离开了周琴。告别的那一天是初春的一个上午,天气刚刚转暖,春寒料峭,我领着孩子来和周老师说再见。她,穿着和东北人一样的衣服,虽然,得体的衣衫把苗条的身材映衬得很好,但是,由于天寒衣厚,还是略略显得臃肿了一些,肩头披着一条羊绒围巾,不说话,简直就是一个标准的东北大妞。她,站在少年宫的前厅,轻轻蹲下来,用手上上下下抚摸着小妮的胳膊、腰身、大腿,半天没说出话来,这景象让我一下子想起来,两年前,就是在这里,我们遇见了她。等周琴抬起头来的时候,她的眼睛已经红了,泪水一串串滴淌在脸颊上,用力地抽噎着。孩子也哭了。她流了好一会儿眼泪,站起来,低着头对我说道:“要是可能的话,就让小妮再回来,她是个跳舞的好材料啊——”说完,她从怀里取出来一只钢笔,递到我的手上,对我说:“这只钢笔送给您,您是个大才子,用得上。我,只会跳舞,没多少文化。希望你们到外地能过得很好,离开了家乡,会很不容易的啊!”说完,她把小妮扯过来用力抱了一会儿,一转身就走了,仿佛流风回雪一般,一旋就消失在少年宫的舞台后面。

三年之后,我的工作又一次调动,全家又回到了家乡。三年之间,家乡似乎没什么大的变化,与全国上下经济大发展的潮流相形之下显得很不协调。又是一个初春,冰雪刚刚融化,街道上东一滩、西一滩地积着黑色的泥水,酒楼饭店的门窗热气腾腾的冒着白色水雾,烤地瓜、煎粉、烤冷面的摊子已经可以在室外摆开了,温暖已经把人们从漫长的冬天里驱动起来,大街小巷人流穿梭,热闹起来。午休时分,我走进了单位附近的一间烧麦馆吃午饭。

“老板,四两烧卖,一碗羊杂汤!”我对着后厨喊了一声。

“来啦!”一个女人轻柔的声音应答着。只见门帘一挑,一位高挑的中年妇女走了出来,她手里拿着一个记菜的小本子,走到我面前,我们相视一望,顿时都惊呆了,天哪,她竟然是周琴老师!

周琴的身材已经有一些微微发福了,不过整个腰身还是保持得很好,她的容貌还是那样温婉俏丽,只是在眉眼之间多了几分风霜的颜色,眼角的鱼尾纹已经很清晰了,从站立时候的八字脚上还能看出来,她曾经是一个舞蹈演员、当过舞蹈老师。

“您?”我一时间语塞了。

她大方地笑了笑,没说什么,帮我点了饭菜,一转身就进了厨房。等到烧卖、羊汤端上来之后,她趁着客人少的的时候,在我对面坐了下来。从她断断续续的诉说中,我大概知道了这几年,她的生活发生了惊天巨变。

我们调走之后,不久,周琴就结婚了,她的丈夫是少年宫的一名绘画老师,在西洋画上有很深的造诣。但是,结婚没多长时间,这位画家丈夫,就暴露出来一个要命的嗜好:酒!

他每天每餐饭都得喝酒,而且必须喝到一醉方休。他喜欢和朋友一起喝大酒,喜欢喝醉到麻木、失忆、疯狂、失态,狂呼乱吼,一直到昏昏沉沉的被众人抬回家里。到了家里,就开始撒酒疯、发泄自己的不满,砸东西、和周琴拼命地厮打,一直打到头破血流,脚丫子被砸碎的玻璃碴子扎得鲜血直流,才会在痛苦中慢慢恢复理智。等他酒醒之后,就会指天画地地向周琴忏悔,发誓再也不会。可是,等到夜幕降临,他就又像游魂一样,逛荡出去,和那些酒肉朋友们一起欢聚,通宵达旦,再次喝醉。周琴,经常被打得遍体鳞伤,最严重的一次,竟然被打成了手臂骨折。她没有亲人,又不能告诉安徽老家的亲人,害怕他们担心,只能自己痛苦地忍受着、煎熬着、吞咽着苦难的婚姻。经常受伤、时不时地歇斯底里的争吵,使得周琴没法正常上课了,慢慢的,孩子们越来越少,家长们怨言四起,舞蹈班也就垮了。周琴失业了。

不久,周琴怀孕了,可是在丈夫一次酒后两个人拼命的厮打中,这孩子竟然流产了。还没等周琴申诉离婚,那位酒鬼艺术家,就在一个狂风大作的夜晚,离家出走,竟然不知去向,留给了周琴三个月未交的房租和一堆莫名的酒债。就这样,周琴就成了一个活寡妇。她在这间出租屋里哭了三天三夜,为了生存,终于走了出来,另谋生路。少年宫是回不去了,周琴向几位相熟的老师们借了一笔钱,开了这间小小的烧麦馆,慢慢还清了欠债,逐渐地稳定了下来,一直到和我见面的今天。(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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