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爱随风去（3）

“叮……”

柳如雪本来想养一会儿神才去上课，好把昨晚失眠造成的损失补回来，没想到这一躺下就不再醒来。幸好经过这两年的锻炼，她已经适应了这恶劣的生存环境。当铃声似一把利刃直刺耳膜，她的神经中枢就迅速做出反应。

她匆匆告别了周公，艰难地从睡魔的怀抱中挣脱出来，一看时间才知道预备铃已经响过五分钟了。今天可是一个重要的日子，是陆欣作为三年级二班班主任走马上任的第一天。

虽然时间紧迫，但是为了保持自己的淑女形象，柳如雪还是心急火燎地擦了一把冷水脸，捋了捋额前的发丝，顿时觉得神清气爽精神百倍，自我感觉又有些光彩照人了，她才“啪”的一声拉上门，向着教学楼如飞而去。

当柳如雪跑到走廊，准备向二楼冲刺的时候，一个庞然大物从上往下排山倒海而来，和柳如雪撞了个正着。她就像一个漂亮的鸡蛋撞在石头上，吃亏不小，剧烈的碰撞瞬间便告结束，她来不及反应，妈也没喊一声，只是本能地“呀”了一下，身不由己地往后便倒。

这时一只有力的大手伸过来一把抓住了她的小手，从后面环过来的另一只手紧紧地扶住了她的肩膀，让水泥地面避免了被撞毁的危险。柳如雪惊魂甫定，只觉得脸上有些火辣辣的，隐约见一个饭盒在眼前晃悠，不由怒从心起，刚想破口大骂：“哪个鸡蛋鸭蛋混蛋王八蛋，难道没长眼睛吗？胆敢撞你姑奶奶，看我不……”

忽然出来一阵富有磁性的男中音：“你没撞着吧？”她觉得有些耳熟，就暂时控制住火力，回头一看，不由悚然一惊，他，竟然是他！只见陆欣满脸歉意地站在面前望着自己，地面撒着几十颗趁乱从饭盒里逃出来的大米。

“我忙着去蒸饭，跑快了点——你没事吧？”陆欣接着解释道。一见是陆欣,柳如雪早已六神无主了,脑袋又变得一片空白,身子情不自禁地趔趄了一下。陆欣急忙又扶住她的一只手臂，说：“你真的没事？”

这时，柳如雪的心跳得老高，就像是一只被老虎追逐的小鹿正在落荒而逃，杂乱的脚步声在胸腔里发出巨大的回响，让她有些不堪重负了。她的脸也赶来凑热闹，火烧似的一阵接一阵地热得要死，烧得脑袋也迷糊起来。

她不敢正视陆欣那双明亮的大眼，身子有些僵直地杵在那里，根本不知陆欣说了些什么。她本来想就这样装昏死过去，让陆欣多抱她一下，后来转念一想，现在是光天化日，苍天又有眼睛盯着，就放弃了这胆大妄为的决定，有些木讷地对陆欣说：“没……没事！”

柳如雪悄悄从后门来到座位上，觉得情绪还有些不能自已，就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慢慢地按摩。她想：今天的事情的确令人不可思议，这就更加证明了自己猜测的正确——陆欣就是上天送给自己最好的礼物。令她更加意外的是没想到自己的第一次“亲密接触”竟然来得如此突然，又结束得如此迅速，自己还未来得及体味就已经消失无踪。

不过这也不必遗憾，世间万物不是正因为拥有一丝不完美才留给我们永恒的魅力吗？而最令柳如雪感到庆幸的是今天骂人的话没出口，否则覆水难收，一定会给陆欣留下难以逆转的第一印象，自己优美的淑女形象将被破坏无遗。

“感谢观世音菩萨，您真是救苦救难的好菩萨，以后有机会我一定给您塑一个金身。”柳如雪默默许愿。

付娟看她举止有些不正常，呼吸也有些急促，就问：“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有，我只是刚才睡过头了，跑得有些累！”

“叮……”上课的铃声刚刚结束，陆欣整整衣领走进了教室，他有些微微的气喘，脸色也比平时略显红润，一副青春勃发的样子。

“耶——”

全班学生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一声狂呼，挺出手臂，齐刷刷地用两根手指比了一个“V”字，大张着嘴巴，目光全都交叉在陆欣的身上，特别是女生眼睛贼亮贼亮的，仿佛能磨出火花来。

陆欣凑趣说：“受到这么隆重的欢迎，我简直受宠若惊，有点害怕，我走了！”说罢转身欲逃。同学们一阵哄笑，气氛顿时融洽无比，师生的距离一下就拉近了。

“你们看老师帅不帅？”

“帅——蟋蟀！”

“谢谢捧场——啊！中国是五千年的文明古国，中华民族也是一个礼仪之邦，你们这样说，我可有点不高兴了。”陆欣没想到初来乍到，学生就给他来了个意外的惊喜，只不过是先喜后惊。

“老师，您误会了！难道您不知道现在已经流行‘酷’了吗？”付娟笑咪咪地问。

“哦，那你们说老师酷吗？”

“酷！简直酷毙了！”众女生齐吼。

“这还差不多！”陆欣有点恍然大悟，又摇了一下头说：“唉，老师老矣，我虽然是学中文的，也没想到语言发展这么快，想跟上时代居然有点力不从心了。”

说完陆欣开始自我介绍了：“我叫陆欣，预示着我将给你们带来希望，我也相信通过师生的共同努力，三年级二班一定会欣欣向荣的！我已经了解你们的一切情况，你们的成绩由一年级时的顶峰跌入了二年级时的低谷，自信心一定受到了极大的打击。现在学校将振兴二般的重担交到了我的肩上，我相信只要你们愿意接受老师的引导，我一定会让二班重现昔日雄风。我正因为看到了这一点，才答应做你们的班主任……”

末了，陆欣高声问：“老师都有信心，你们有信心吗？”

“有！”

声音空前响亮，如果不是水泥屋顶，极有掀翻的可能。全班学生的信心如一只受了惊吓的蜗牛，在陆欣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说后，终于又缓缓地探出了头。三年级二班也因为陆欣的到来而变得蓬荜生辉，他像一缕清新的阳光，充满着每个角落，教室里荡漾着暖暖的春意。

陆欣看到一张张朝气蓬勃的笑脸,欣慰地笑了,说:“下面就让我们互相认识一下，就从班长开始吧！”

吴梦忸怩了几下才站起来说：“我是吴梦，身为班长，我的成绩却不是很好，不过你们不要以为我真的无梦，我的梦想就是当一名歌唱家。”

“她的外号叫豹子！”坐在前排的一名男生小声说。

“这么温柔的一名女生，怎么会有这么吓人的外号呢？”陆欣不由有些好奇。

“豹子现在可能是睡觉了嘛！”那名男生又小声补充，听见这话的人都笑起来。

“你们这样给人取外号是不对的哟！”陆欣在开玩笑的时候也不忘自己的教师身份。

“这是经过当事人同意了的。”

“这还差不多！”

当柳如雪站起来的时候，总觉得陆欣的目光有些异样地盯着自己，心跳就情不自禁地加快了，她小声地介绍道：“我叫柳如雪，是学习委员，以后还请老师多多关照。”

“这可是我们班的美女作家噢！”那个叫郭泽明的男生又继续着解说家的功能。

“我是久闻大名了，真是耳闻不如见面，果然是一表人才呀！”

陆欣随意送出的一顶高帽，却令柳如雪内心一甜，如腾云驾雾一般，半天才坐实在凳子上。还没等到全班学生介绍完毕，那不谙世事的下课铃就可恶地响起来，大家只好带着言犹未尽的遗憾离开了教室，准备着上下一节课。

到了晚自习下课，大家回到寝室洗漱完了，一躺到床上屁股就变得特别好动，一会儿左摇右晃，一会儿又从这一头挪到那一头，颠三倒四地总是闲不住，十张小嘴也像机关枪一发不可收，抢先评论着这位新来的班主任。

仿佛晚饭都变成了高能营养剂，全身机能都达到了颠峰状态，寝室里就像蜜蜂炸了窝，惹得其他寝室的人都以为20号出了什么大事，纷纷跑过来窥探。付娟总是气壮山河地对她们说，姑奶奶摆龙门阵有什么好看？快走开！那些邻居知非敌手，只好悻悻地走开了。

可怜那些钢床，平时承受着小主人的压迫默默奉献不说，遇到她们兴奋时还要承受这双倍的折磨，但这又是上天注定的宿命，她们只有发出叽叽嘎嘎的惨叫，痛苦地呻吟不止。

幸好不久就寝铃声响了，让钢床的痛苦稍微减轻了些。吴梦终于没有忘记自己身兼班长和室长的双重身份，命令大家暂停一下，讲话声马上从高八度降到了低八度，继续着那未完的话题。

靠窗位置上的林子负责警戒，密切注视着值夜教师的动向。等到老师的身影在窗外闪现，林子机警地“嘘”了一声，大家都守口如瓶；等到老师一下楼，林子解除了警报，十只小蜜蜂又嗡嗡地叫起来。

她们知道在这关键时刻，千万不能麻痹大意，否则一失足就会酿成千古恨，明天学校公示栏内就会出现女生楼20号昨晚讲话扣10分的新闻。

陆欣如今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如果在开校就为二班抹了黑，不能把陆欣的三把火捂灭，就一定会被陆欣给灭了。这是打死她们也不愿意干的折本生意。

第二天上课铃响了，同学们都眼巴巴地望着教室门口等着陆欣的出现。足足过了两分钟，陆欣终于跨了进来，值日生刚想喊起立，却见陆欣身后跟着一条小尾巴——一个面带微笑，嘴巴略嫌大了一点的女生出现在讲台上。不用说这也是一个有话包不住的主儿。

“哟，这不是李玉凤吗？我们在S小学还一起读了三年呢！”付娟这次说话又比别人快了一步。

“对，”陆欣接口说，“李玉凤同学因父母打工到深圳去读了三年，现在又回来读初中，她可是到大地方见了世面的，以后大家可要向她多学习学习！下面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她做一下自我介绍吧。”

等到掌声渐息，李玉凤才用一口带着广味的普通话落落大方地说：“这次我又回到故乡来读书，看到同学们觉得十分亲切。其实我的成绩也不是很好，以后还望同学们不吝赐教……最后衷心祝愿大家都能成为我的好朋友，谢谢大家！”

李玉凤果然不负众望，那张大嘴一鸣惊人，特别是敢在台上用普通话介绍自己的胆色再次赢得了大家的掌声。

安排好了李玉凤的座位，陆欣清了清嗓子，又紧锣密鼓地开始演讲了：

“同学们，接下来我们互相再深入了解一下，只有这样，以后才能合作愉快。我是一个诚实的人，我人生的座右铭是认认真真工作，踏踏实实做人，平平淡淡生活。俗话说物以类聚嘛，因此我也希望你们不要在我面前撒谎，这是我所厌恶的。”

“你们看老师是不是很阳光呢？对，保持童心到老是我一贯的追求，我也希望以后把这份童心和快乐带给你们，多看生活中的亮点，相信人生总是充满希望的，我们就会笑着走完自己的一生！”

“老师也有一个最大的缺点，那就是不爱拍马屁，因为我的性格太过于固执，拍起来总不能得心应手，而且内心会很痛苦。但是我并不是反对你们去拍马屁，反而希望你们在这一点上要超越老师，只要不过分虚伪就行了，那么当你们走上社会后就会八面玲珑左右逢源了。”

“其实拍马屁还是一门艺术，拍马者最起码要投其所好，拍得别人高兴，千万别拍到马腿上；善拍者不但要拍得别人高兴，而且要拍得自己也高兴，因为拍马已习惯成自然，不拍反而不自在；拍马的最高境界是要拍得不露痕迹。如有的人不去拍领导，而去拍那些未做领导但又最有希望成为领导的‘潜力股’，拍马者不仅要担风险，还需要智慧。”

“噢，话题扯远了，现在言归正传。据我了解全班有两大弊病急需改正：一、男生中有一部分人不务正业，暗地里结伙滋事；二、女生普遍存在一种‘小姐脾气’。”

“以前你们可以吃定女班主任，现在换了我这个总司令，你们不可能为所欲为了。男生中如果有上课讲废话者，我就请你到办公室发挥你的特长，一口气讲上半小时，让老师们瞻仰你的风采；如果有打架成瘾者，我就请你父亲来当裁判，长大后好为国争光；如果你想找老师麻烦，我正好练过散打，就让你一只手陪你过两招。如果有女生在老师批评时发‘小姐脾气’，我也不厚此薄彼，就让你到办公室发上一个小时，让老师们当评委，促使你的‘小姐脾气’越发越大，将来评选‘中国小姐’的金奖非你莫属。”

“总之，你们可以放一百二十个心，我虽然长得有点高大威猛，但是决不会打你们，也不会骂你们，这样才符合中国当前新课程改革推行的‘人权教育’。你们是未成年人，也是有人权的，你们是祖国的栋梁，不能对你们进行体罚，就是变相体罚也不行，甚至批评也不能太凶，否则你们可以告老师对你们实施了‘语言暴力’。”

“现在你们可高兴了，犯了错误可以不必承担什么后果，可是在这种体制下打造出了什么教育呢？且先听一组数据，中国目前刑事犯罪青少年占了百分之七十几，而且呈逐年上升的趋势，这些都是一些叫做什么‘海龟派’的学者搞出来的。他们留学海外归来，目前正在教育部当权。不过我个人认为他们的举措只是捡了西方教育的形，并未得西方教育的神。讲人权并没有错，只是步子迈大了些，并不符合中国的国情。这样搞出来的结果就是学生只用享受‘人权’的权利，而不用去承担犯错引发的后果，我想不管哪个国家的法规也不会这样为了芝麻丢了西瓜，这也决不是我们中国教育改革的初衷。”

“噢，老师有感而发，话题又扯远了。归根到底一句话：以后你们要听老师教导，允许犯错误，但必须虚心改正。老师如果有什么缺点和错误，也欢迎各位批评指正。只要做到这点，我保证能给你们一个快乐的语文课堂。我的话到此为止，耽误了大家的青春，对不起！”

“没关系，再讲一会儿嘛！我们还没听够呢！”同学们纷纷嚷过不停，面上带着不舍的表情。

陆欣就是厉害，他不像其他老师一样讲班规时总阴沉着一张包公脸，制定出一些条条款款，引起学生的逆反心理。他说班规都说得妙趣横生，文采斐然，引经据典，说服力强，不知不觉就给你下了个软套，你不遵守都不行。它就像鸦片一样让你明知中了毒还乐此不疲，期待着再次聆听这些有趣的废话。

凡事都有例外，其中的龙俊就是这样一个特殊人物。他从小就聪颖无比，成绩优秀，自从他爱上上网以来，上课总是留一半清醒留一半醉，仿佛他家的祖坟是埋在困龙山的。

在初一时他靠吃老本还能进入班上前三名，初二结束时他已名列班上十多名了。正是因为他旧习难改，在陆欣糖衣炮弹的进攻下，他才成了唯一的中毒未深的人。他最先回过味来，马上对陆欣实施了反击。他想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已无力回天了，退而求其次伤伤敌人的皮毛也是好的。

“老师，你说你永远追求一种平淡而快乐的生活，不想当官，那你就不领工资嘛。”

“古人云：‘民以食为天’。我们要有了最基本的物质保证，才可能有高尚的精神追求呀！”

“那你为什么不穿补丁重补丁的衣服呢？还这么靓？”

“我这身衣服其实并不贵。我穿衣服的原则是美观大方就行了，价钱不用贵，但有一个前提是不打补丁。否则就会有损市容，有损中国的社会主义形象。”

这时又有几个同学醒过神来，加入了进攻的行列，教室里顿时热闹非凡。和老师相比，学生毕竟棋差一着，进攻虽多，大多无力。特别是陆欣不久后开了一堂作文课，这种不服的言论如螳臂当车，溃不成军，纷纷败下阵来。

而柳如雪呢？压根儿就没想到过反抗，如果叫她和自己的偶像对抗，她宁愿选择自杀。

她只是微笑地望着陆欣，入神地听着，一颗芳心飘飘然地早就被陆欣的精彩表演俘虏了，放任自己的部下死伤累累，一败涂地。她觉得听陆欣说话就像听说书一样，而且听的还是一部百科全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