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腻
一双雪白修长的腿,架在茶几上。她一边看电视,一边极不耐烦地喊道:“‘武大郎’叫你几遍了?还不快点?”
这个出了名的武大郎连声应道:“来了,来了!”一盆水已放到了她的脚下。
他叫王明山,因生得矮小丑陋,又怕老婆,人们就将他与武大郎连在了一起。
她觉得自己确实美得象潘金莲,也就这么喊着他。
她将脚伸进冷热适中的水中,根本没有一点感激之情,反而觉得丈夫那逆来顺受的窘样讨厌、恶心。
她多么希望温顺的丈夫有一天变成真正的男子汉,甚至象雄师猛虎般地反抗自己,哪才够刺激。这百依百顺的日子早就过腻了。
她一边用脚拍打着水,一边漫不经心地说:“怎么还不动手?难道还要老娘请你?”
明山看着电视,就像没听见一样。
她又将嗓音提高了八度:“你听到了没有?”
他这才磨磨蹭蹭地过去给她洗脚。
她看着丈夫那熟练的动作,心里忍不住地笑:“今晚他那根筋作胀?我得整治整治他。”
她一翘腿,王明山一脸是水。她开心得格格直笑。
她满以为丈夫一定会擦去脸上的脏水,抱以常有的憨笑。这是她最想看到的,也是极不愿看到的情景。
万万没有想到,他居然没有擦水,而是两眼恶狠狠地盯着她,好像忽然间变成了一个陌生人。
还没等她回过神来,王明山已将她按倒在沙发上,急风暴雨般地揍了起来。
她象死猪般地狂嚎:“狗日的,老娘给你打,打死了看你怎么过?”
王明山举在空中的拳头停住了。她趁机翻了起来,将丈夫的脸抓了个稀烂。
王明山也许是横了心,又蹬了她两脚。她连滚带爬地跑进房间将门反栓上,一头扑到床上痛哭起来。她真的没想到丈夫今晚会大变。
结婚八年了,只差没将尿盆往他头上扣,他从不反抗,有的只是憨笑。今晚这点小事他却大打出手。哼!我不能轻饶他!不将他整治个够,今后怎么过?
王明山在门外也知道闯下了滔天大祸。
他开始恨那些给他出烂点子的哥儿们,但最终还是恨自己,为什么要把家事摆给外人听。
下午,他邀了几个好朋友到馆子里吃饭:“今天请各位来是有事相商。”
来的人都说:“哥儿们,有什么就直说,不必转弯摸角。”
他开门见山地说:“我知道自己长得丑,也许是祖上积了德,偏偏让我取了个美若天仙的老婆。别人都羡慕我,可谁知道我的日子过得并不轻松!经常是捧在手上怕碎了,含在口中怕化了,就这样她还是不满意。从结婚的那一天起,我无时无刻不担心,她会离我而去。特别是改革开放以来,离婚的越来越多,我的担心也就越大。今天想请哥儿们给出出点子,怎样才能留住她?”
大家听了,觉得这是他的家事,面面相觑,不好乱说,都没开腔。
明山见大家有为难之色,便说:“我们朋友一场,就该有福同享,有难同挡。今天我求你们帮这点忙,都怕这怕那的,还谈什么为朋友两肋插刀?”
见他说到这个份上,便有人说:“明山哪!说白了,你那老婆是欠揍。就像好东西吃多了,必然会犯腻,你再给她好吃的,她也吃不出味道。就像从麝香店里出来的人,再也闻不出其它香味一样。人到了这个份上,唯一的办法就是饿他几天,然后便会食欲大振。”
明山说:“理倒是这个理,可是万一将她打飞了岂不是弄巧成拙?”
“没有的事!物极必反,这是错不了的。你现在只差没将心掏给她,她还不满意,如果你再不用相反的方法医治她,就没得救了。”
王明山这才痛下决心。
可这时他在门外越想越觉得那些道理狗屁不通。他认为没日就要到了,便伤心地哭了起来。
那凄凄惨惨,悲悲切切的哭声,干扰了正在哭泣的妻子。
她停止了哭泣,侧耳静听。
只听丈夫边哭边说:“我该死啊!,怎么能听那帮混小子的话,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呜……呜……呜呜。”
她的心一动:“原来是听了人家的话。”
她想去开门,但又停住了:“再等等。非将他医治个够不可!”
许久,许久,“武大郎”的哭声由长到短,由大到小,后来一点声音都没了。
她想:“莫非哭死了?”赶紧跳下床,打开门,只见丈夫已在门边睡着了,眼中还在不断地流泪。
她禁不住掏出手绢,心痛地为丈夫擦去脸上的泪水和血迹。
他被擦醒了,一头扑进妻子的怀抱中又哭了起来。
她紧紧地抱着他,从来没有过的兴奋、激动、欢乐同时涌进了心中。
王明山觉得,妻子从来没有这么亲热地搂抱过自己。
他终于明白了:爱与恨有时只有一步之遥,就像大死之后才能领略到大活的欢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