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满分
一道圣谕,先后之差,云泥之别。
她静坐西窗侧,就那么静静呆着,目空无神,眼眶凹陷,四围泛红。她轻抚颈上玉链,一下又一下,那样爱惜,那样不舍得。
玉链很有年头,色泽鲜亮,却无刻意雕琢。
木几上的油灯,瓷托粗糙无泽,烛光颓暗,烛焰摇曳,奕奕生姿,然细小的火苗宛似只需一缕轻风便会转瞬湮灭。昏暗的烛光隐约照亮屋子一隅,依稀可见木制器具上的厚尘随着薄薄的风而扬起细小微粒。
一如既往,一片阒寂。
是夜了。
小太监端饭菜来,半碗冷硬夹生的糙米饭,两碟几乎只剩一点儿汤的馊菜——这就是她的全部,她无权奢望别的。
若是昔日,山珍海味,锦衣玉食,那是日常再普通不过的事。但那仅仅是昔日,人终究是要面对现实的,面对残酷无情的现实的。
她如获珍宝,趴在桌前狼吞虎咽,须臾,那碗碟便无一丝残渣,干净得透亮。没人知道,也不可能有人知道,她是怎么适应过来的,从前那个呼风唤雨的宠妃乍然变成冷宫里无人问津的罪妇,不过是那个至高无上的男人的一句话,她便不得不默默承受着。
圣谕传下来的那一刻起,她便不奢求谁能懂她了。人情冷暖,她见得还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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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碧辉煌的大殿上,金砖铺地,在六角如意牡丹宫灯之下泛淡淡凉泽。他静静伫立,身后的朝臣正极肃穆地禀报边疆战事的近况。他皱皱眉头,摆摆手示意退下。待得殿内一片空寂,方缓缓舒了眉,接着取出一副翻看过许多遍的卷轴小心展开。
卷上的女子肤色如雪,笑靥如花,领如蝤蛴,美目顾盼生辉,唇畔梨涡若隐若现,一点朱砂正中眉心,可不正是现今呆在冷宫的人么。
唯一能坦然与他共剪西窗烛,同话朝廷事的女子。
谁懂他的心下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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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封揭发她父亲的折子。
诸多大臣齐齐下跪叩首,恳请他处死她父亲。洪亮如一的声音响彻苍穹,连那偶然途经的褐雁亦被惊得迷了方向。他踌躇良久,终吐一单字,“允”。
却不知他的心如刀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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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用力将串着那一颗颗浑圆光滑的玉珠的细绳扯断,绿得好似可沁出水来的浑圆玉珠宛若雨水般落到地上,玉音璆然。真是讽刺得很。
她不怒,反仰天大笑,却是一行清泪随之划下。咸苦清泪流入口,她却无知无觉。发髻蓬乱,随后松散,飘落在肩上,眉间从未淡去的一点朱砂被她以泪拭去,面色蜡黄,薄唇泛白,姿态随意而猖狂,恍若疯妇。
真要这么绝吗。
艳丽的朱色一点点落在宽大的衣袂上,宛若红梅。
他是当真不懂她的心如死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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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中秋夜。
他已安排好朝中之事。取出藏于衣袍内的薄刃,轻轻划过手腕,猩红液体缓缓流出,他却面上含笑。
岁月会宽恕我的罢。
圆月高悬,长空疏星,点点朦胧银光洒下世间,阙前大理石阶上映冷冷光泽。桂树的繁茂枝叶随风而晃,“沙沙”作响,月色下的光影交织成一朵朵斑斓的花,清风拂过桂花树梢,几许桂花随风飘悠而下,柔顺落地。
桂花香飘,枝叶沙沙而动,月朗疏星,一如当年,懵懂少年时。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