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儿与水牛

水儿十来岁左右，除了是个刚念三年级的学生外还是村里的放牛娃。因为经常下地干活为家里挣几个工分，所以皮肤晒的黝黑。人很消瘦——1959年少有人不是如此。眼睛极小却很有神，看上去坚毅无比。脸上看不出一丝因饥饿而显现的萎靡和无助。整个人就像一根黑色的钢管，锈迹斑斑，伤痕累累。但是没有任何一个人能轻易将他折断。

太阳高挂空中，晒得人心烦意乱，空气中的水分却是极其充分，感觉人像在蒸笼一般，闷热无比，呼吸困难。一点风都没有，茅草房被烤的快燃起来一样。很远的前头倒是有几片阴云，这是夏日常有的天气。水儿在大门前看着日头。又时时左顾右盼门前的大路，手里拿着一个瓷碗，等着李叔叔，

李叔叔是村里大队伙食团的，每天都会挑食物去给田里的人吃。不一会儿，水儿便看到李叔叔从远处走过来，水儿跑上去拦住李叔叔说道：“叔，把我爸的伙食分一碗给我”。水儿脸上无比坚毅，大有你不给我就抢的架势。李叔叔看着水儿眼里含着泪水，一边叹气一边摇头。心想：这孩子怕是饿极了，又看了看桶里稀到可以喂鱼的粥和以前从没人吃过的菜。谁又不是饿坏了。李叔舀了一碗粥给水儿，挑起食物往田里走去。水儿端着碗往屋里走去。相对而去，越来越远。也许不知道哪天这种距离不会在变成空间的距离。身边已经有人饿死或者吃了从来没人吃过的东西而疼死。一个五岁左右的小孩从房里走出来向水儿走去。水儿喝了一口粥，感觉胃里舒服了些，小孩喝了剩下的大半碗。水儿摸着他的头眼里满是柔情的说道：“弟，你在家等娘回来，我去上学。”

水儿顶着烈日走向学校，两侧的树给了水儿一丝阴凉，空气中的水分被晒干没中午那般闷热了。可发怒地太阳还是要晒干所有生命一般，树也许也有一天会抵不住这日头而倒下，也许会一直毅力不倒。

水儿写完几个自己刚认识的字便向老师请了假之后向田里走去，今天他得放牛。水儿走在田野的小路上，路上全是小草，只露出路中间窄窄的两足宽的土路，野草的香味与泥土的香味在鼻间缠斗。天空的尽头是一片晚霞，仿佛被一块新娘红布盖头盖住一般，映的大地也跟着一样红，这布也好像不能完全盖住，阵阵微风从晚霞后吹出一阵白云如浪花。又好像是从晚霞中冲出来一般，气势磅礴，奔腾汹涌。在放眼望去便是良田千顷，一望无际。

水儿得走大约五里路才能到放牛的位置，对十来岁的孩子来说五里路不算太远，但是水儿吃的不饱，往往走到时已筋疲力尽，但是不要紧，等到了牛那里，这一切都会没事的。

水儿一边走一边往前头眺望，希望能快点到，因为他感觉自己的腿越来越没劲，阵阵眩晕。水儿不敢停下来休息，因为他知道他一旦停下来就不会在想往前走了。水儿汗流浃背，水儿知道五里路就算很远也不会让他如此不堪，水儿是饿了才会如此，水儿咬着牙齿，皱着眉头，让自己保持清醒。

不久后便到了放牛的位置，水儿远远便看到村子里今天负责耕田的人和等会要和他一起回家的牛。水儿越走越近，水牛突然不肯在往前一步，任凭耕地的人如何鞭打它，拽它。它掉过头往耕地的人身上挤，示意他拿下犁头。他恍然大悟一般向周围望去，只见水儿在不远处笑嘻嘻地看着他的牛。他大声喊着：“水儿啊!你先到别处玩会，这畜生看见你，就不会在走一步路!”犁地的人犟不过这水牛只好无奈的求着水儿离的远些。水儿去了水牛看不见的地方，水牛在生拉硬扯下慢吞吞地走着，气的犁地的人嘴里骂骂咧咧的。“你这死犟牛，每次看到水儿就不走路了，咋个你就这么喜欢他!”不一会田里的事做完了，犁地的人把犁头卸下来喊着：“水儿，事做完了，把你这死犟牛牵去放吧”水儿听到声音便小跑过去。水儿跑到水牛前，水牛便乖乖的低下头，水牛是一头成年公牛，体型对于一个十来岁的小孩来说还是很大的。水儿抱住牛角，水牛一抬头，水儿脚便离地了，水儿趴在水牛的颈上往牛背上爬，脚在水牛脸上一阵乱踩，水牛一动不动，等水儿在背上坐稳后，水牛才慢慢地走往路边的青草走起来。看得旁边耕地的人目瞪口呆，惊恐万分。

水儿本就走了很远的路又吃不饱。趴在牛背上不一会就睡着了。在晚霞下，微风里，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安逸的趴在牛背上，好像那是他的床，他的车，他的守护神。他闭着眼睛，他很累很饿，他在也没有力气走一步路。

不一会儿，天空中下起了雨淋醒了水儿，水儿抬头看发现中午的阴云已经被微风吹到了自己的头顶上。水儿正在河岸喝水，路上有些溜。风吹过身体带来夏日少有的寒意。一声特殊的牛鸣声惊到了水儿，水儿放眼望去，邻村的牛不知道怎么没人管，往这边走过来，水儿知道这不是个好信号，水牛抖了抖背。水儿跳下牛背。水牛也往邻村的牛那边走过去。距离越来越近，两只牛开始跑起来，很快便撞到一起，用牛角相互挑着。水儿突然感觉自己的血快燃起来一样，脸颊发烫，面红耳赤。水儿尽管连握紧拳头的力气也没有了，但是他得帮它，尽管那是很危险的。水儿知道自己的水牛体型小些，它会很吃亏，水儿果断用路边的石头砸向邻村的牛，可没起作用。又捡起一根粗木棍跑过去不停的抡打着邻村的牛并不断嘶吼，想吓退邻村的牛。十来岁的小孩的击打显然是不会起什么作用，可似乎不停的抡打也弄的邻村的牛心烦意乱，发出愤怒的牛叫声，竟向着水儿冲过来。水儿灵巧的向后退，水儿惊了一跳，感觉心都快跳出来一样。与此同时，水牛从侧面撞了上去，阻止了邻村的牛的行动，同时也发出怒吼声，两只牛相互较力，打在一起。不一会两只牛从岸上滑到了水里。水儿腿肚子在颤抖，阵阵眩晕，水儿太饿了，极其乏力。水儿咬了咬牙，管不上那么多，水儿把木棍摔在地上跳到河中，曾着两只牛较劲的时候使尽浑身的力气把邻村的牛的头往水里按，可还是无济于事，他实在是没有力气，人也太轻。水儿看了看水牛，水牛受伤了，脸上在流血，这样下去水牛会倒下死掉的，那时邻村的牛也会踩死他，把他挂在牛角上，好像那是它的战利品。水儿想起了村里人讲的人被牛挑死的事。心中想到：就算死也无所谓我是决不会放手的。水儿就一直丝丝的抓住牛角。

“你干啥呢!水儿，上来!”村里来了几个大人看到两头牛一个人撕打在一起都惊到了大声喊着。几个大人点了火把，往河中走去。另一个大人把水儿抱上岸。大人用火把放在两只牛中间，火把烧的生疼，便分开了。几个大人乘机把邻村的牛拉走了。大人想把水牛也拉走，可水牛还是借机想上的样子。一个大人喊道：“水儿，把你的水牛牵走!”水儿点点头，便上去牵着水牛的绳，水牛安静下来，乖乖的低下头，水儿像刚才那般爬上牛背。

雨停了，在夕阳下，水牛驮着水儿，好像他是它的孩子，它的兄弟，也是它的守护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