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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行于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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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生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季节,我出生的时候就是这样死寂的夜。——题记

如行于野

我出生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季节,就是这样死寂的夜,我死去也是在这样的季节,这样死寂的夜,猫头鹰咕咕叫着,雨也这样无厘头地下着,闪电划破天际,车轮轧过积水,哭声弥漫着整个房间,而我听到灵魂的欢呼与悲苦。

从我出生起,我就忘记了这样的季节和夜晚,直到我死去,它才找回我。八十年里,我的生命都失去了它,直到死亡我才完整。

我想起年轻时离我而去的先生,他鼻梁上戴着的黑框眼镜被我放在积灰的旧书柜里,连同他珍爱的书籍,自此以后,怕是要化为灰烬了。我虽不爱他,却敬重他,在他死后,独自住在幽寂的屋子里,将儿女们送出了家门。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走在塘岸的野路上,去秋坪打稻、割草,在很多个日子里,我总觉得这条路上只有我一个人,只来过我一个人。

先生离去得早,在我与孩子们眼里就永远都是年轻的,只是那样儒雅的一个人,最后被火车碾成了那幅样子,想来他定是不愿意被我们看见的,当时见那场景,我只能捂住孩子们的眼睛让他们出门去等着,等收拾妥当,送走了他,我才开始察觉生活的艰难。

好在生活总是这样,不至于把人逼进绝路,如今孩子们各自成家,我也放心在这样一个死寂的夜晚离开。

恍惚间听见猫头鹰的叫声,我以为是我那老友来看我。我们算是青梅竹马,只是父亲看上了先生,最后把我许给了先生,这与我们太过遗憾了。一晃几十年过去了,他是鳏夫我是寡妇,总不好彼此来往,直到最近几年,想着人生已经没有几年剩下了,也不想再管别人闲话。去年端午,媳妇拿这事旁敲侧击问我,我有些恼怒,更不知道外边闲话传成了什么样。老友仍旧还是中午越过铁路到我家来,当水塘里的鱼翻出大的水花时,我就会给他备好花生米,烧些酒,好坐下来闲谈一些无厘头地琐事。

如今我却先他一步走了,当年先他一步成了亲,也不知道他心底会不会有几分恨我。但我实在不愿意看他难过,我倒希望他明天有事耽搁了,不来我这,也好晚一天知道。快乐的日子总是太短暂了,小时候在山间野地里拔草,要是我累了,他就丢下自己家的地,先给我拔完,为此他没少被骂偷懒,分开之后,我总是坐在门口望着铁路那边的山,还想再看见野地里的人。有老花眼之后,我就不再看了,我连平地上的石头都看不清大小了,要是在晚上灯突然炸了,我就只敢在原地坐一个晚上,大概人越老就越是睡不着,我坐在那,可以一整晚睁着眼睛,看着地上透过玻璃照进来得那一点月光,想着今晚的月亮是圆的还是缺的,明天又会是个什么样的天气,我的老友会不会来,就这样想到天亮,倒也不觉得困,只是有些累,还是要去躺一会。

等老花眼越来越严重时,我就知道我离这天不远了,我脑子总是划过很多以前的画面,房子旁边先生栽的葡萄树,几十个夏天过去,它已经老死;塘里的鱼不知道草够不够吃;野地里的草拔完了吗,秋坪的稻子收回来了吗?孩子们来看我,我也总是喜欢说起以前的事,他们已经听腻了,只有我的老友还愿意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听,我真感谢他。

生前我总害怕死亡,即使人生并不圆满,我也害怕,即使我的孩子们不再需要我保护,我也害怕,谁能在死亡面前坦荡呢?我自认没做伤天害理的事,只是对不起先生和老友,这难道还至于让我下油锅过刀山吗?生前多种顾虑,知道现在我才发现,死与生有什么不同呢?生前的顾虑在死后仍旧是顾虑,我还不知道能不能碰见先生,我老了这么多,他可还认得出我?

天将亮了,我得走了,将我这一生走过的路再走一遍吧。人生在世,如行于野,我生于这样的季节,死于这样寂静的夜。

注:灵感来自于岸生的专辑《如行于野》,题记来自专辑里的音乐《我出生在这样的夏天,我出生在这样死寂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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