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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兰的小铁匠·四分之三雨水,四分之一我和你

推荐人:剑南 来源: 阅读: 2.97W 次

倘若说,每个故事都由一句对白开头,我想,我得为这个故事想一个开场对白。

米兰的小铁匠·四分之三雨水,四分之一我和你

“很久不见。”

没错,这就是我这个故事的开场对白,很简单的四个字,有意无意的问候。

说这话的是汪泽建,他上次对我说这句话是在一年前。我却觉得这句话仿佛一直停留在耳畔,不曾远去,至少没有隔开了一年那么长的距离。他说这句话时目光隐藏得很隐蔽,叫人不容易察觉他跟着隐藏的内心。我却很轻易地发觉,他额前的刘海已经长长了不少,遮住了一些尘嚣,也企图遮住他曾经凝视我时留下的不自然。

“是很久没见了,最近过得如何?”如果说找一句开场对白不难,那么难的是找一句接下去的回答。

“还好,只是日子稍微枯燥了点。”可我知道,在那个也是有意无意的回答里头,已经找不回从前的那些不知不觉。

一些躲藏在回忆里,甚至是觉悟里的不知不觉,在后来被人察觉时,是叫人无可奈何的后知后觉。我记得周杰伦的《龙卷风》也曾这样唱道,一些事情总是这样的飘忽,叫人想要流泪。

但,毕竟是回忆了。我以这样的方式去安慰自己,并且留给背影后面的汪泽建一个越去越远的身影。

洪丹突然冲我一个微笑,脑后的马尾调皮地翘了一下,这只能说明她可能又想到了什么。

这已经是回到了一年前的傍晚,夏天,有尚带着夏天灼热温度的斜阳,拉扯着一排安静了一整个下午的柏树。我问洪丹笑什么,她说:“我发现你最近常常盯着一个人看。”她说罢,笑容演变成一种高深莫测的诡异。

“哪有!”我冲她吼了一句,也不知道我的脸上是否已经被抹上了红晕。

“你就拼命的否认吧,反正观众的眼光是雪亮的,我问柯婷去。”洪丹一蹦一跳走向走在前面的吴柯婷,她那马尾跳动的节奏叫人特不自然。

吴柯婷是一个安静的女人,但我觉得安静的女人其实也是三八的女人隐匿得天衣无缝的影子,因为此刻吴柯婷竟然跟着洪丹在诡异的笑,她闪烁飘忽的眼神告诉我:“你的秘密已经不是秘密了。”并且后面突然一阵阴险无比的笑声,直将夏日黄昏天边的余晖撕裂开一块又一块。

洪丹奔回到我的身旁,说:“这回你不承认也不行了,干脆就承认了,姐们给你想个表白的好法子。”

“屁!”我当然不屑一顾,自作聪明的家伙。

于是洪丹不知哪里来了无限兴致,硬要抓着我问三问四,仿佛不了解个水落石出她是永远也不会干休。纠缠至兴浓时,吴柯婷伸过她那玉手扳住我的脖子,作一威迫状,要我说出真相。什么时候开始,我心目中高贵典雅的吴大小姐也变得跟洪丹没两样,就是那副八卦以及带着三分之一自作聪明,三分之二笨蛋的摸样。这世界是怎么了?

洪丹说得那个人叫汪泽建。

通常一个人如果是被什么深深地吸引住了,那么就说明她距离爱慕已经不远了。而经验告诉我,倘若你听见这爱慕的脚步声离你越来越近,你最好还是将这种心情深埋在心里面,不要让其露出蛛丝马迹,否则万一给人逮住了,你将会陷入万劫不复的梦靥里。

洪丹就是这么一个例子,她永远不允许你独自一个在做梦,她宁愿残忍地将你拖出梦乡,也不甘心让你一个人静静地幻想。

我觉得我在她的魔爪下饱受摧残。

每一个早读下课后,在运动员进行曲那激昂里带点惺忪的旋律里,我们列队走向操场。我知道洪丹或许注意到了,并且刻意的注意的很清楚,我的目光一直跟着一个目标走,偶尔一个不小心踢到了前面的吴柯婷,这才发觉已经到了操场。洪丹肯定会掩着她那丑恶的嘴脸,在夸张地偷笑。吴柯婷却转过脸来,问我在看什么。

“没什么。”我说,就连我自己也觉得自己很虚伪,明明心不在焉,却还是不肯承认。

身后的洪丹却霸道地塞入一句:“我看见了,她是在看2班的汪泽建。”然后是漫长而残酷的偷笑声。

“他?他有什么特别?”吴柯婷目光向不远处的汪泽建瞥了一眼。

我的脸涨得特红,情不自禁的,用我罪恶的拳头往后狠狠地伸去。洪丹“哎呦”了一声,手舞足蹈地企图要还击,不远处班主任一双能杀死人的目光直射过来,洪丹顿时便安静下来,那种接近木讷的一声不语叫我忍不住偷偷地笑了出来。而吴柯婷却若无其事地扭过头去,装作一切与她无关。

早操完成后,我特意把目光放在最前头,目的是不让洪丹那家伙再寻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而这个举动却被洪丹说成是故作矜持,nnd,前世得罪了她……

说起汪泽建,又得说一段荡气回肠的往事,这种往事好比是平静的湖面突然荡起一圈涟漪,而导致荡起涟漪的是一颗小石头。

我们管这叫邂逅。

我与汪泽建的邂逅来自一场夏天里下得不算滂沱的雨,有呼啦呼啦的风吹着孤零零的国旗,也吹着每一滴来势汹汹的雨。

我觉得每一场邂逅都有一个唯美的场景,在这里,我把邂逅的场景定在了校园那绿油油的小径,娇滴滴的小野花不堪雨水的摧残,摇动着娇小的腰肢,细心听,还能听见它娇脆的叫声。这个不是重要,重要的是在这场突然而来的夏雨里,我没有带伞,而且狼狈地走在了这条小径上。

当我像小野花般可怜得无人倾诉时,一个人撑着伞迎面走来。

我知道故事的发生总得要有俗套的情节,诸如英雄救美什么的,不,汪泽建不算是英雄,他充其量是带有几分帅气,又带有几点潇洒,以及带有几许风度的王子而已。这个形容似乎有点夸张,但谁的梦中情人不是最美的?我沾沾自喜,露出一个含羞的笑,等待着我的王子来搭救。

雨水也仿佛略解风情,它竟然可爱里又带几分讨厌地越下越大。

正当我幻想着故事动人的情节时,忽然响起了一个霹雳!

那种轰然是来自内心深处的打击,汪泽建这家伙竟然旁若无闻地从我身旁走过,别说救美,就连一声招呼都没有!该死的家伙,有什么了不起!我暗暗责骂自己的自作多情,而又多少在心里面诅咒了汪泽建这家伙一百零一遍。小野花啊小野花。我突然发现我与你其实真的没两样,同样的可怜兮兮,甚至你比我更幸运,至少你没遇见像汪泽建这么一个笨蛋!

我略带点心灰意冷地继续往前走,却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在叫我。

“姚欣!”竟然是他,汪泽建,这家伙又想怎样?

只见汪泽建撑着他那高贵的雨伞走近,在我面前站了大概两秒钟,他把伞给了我。

这可令我愕然,他这是怎么了?他腼腆地说:“我想了想,还是把伞让给你。”

这……接过他手中的伞,突然感到夏天它把一场雨的重量都覆盖在我的身上,叫人就连呼吸也感到艰难。还来不及说句谢谢,汪泽建转过身就走,雨水落在他雪白的白衬衫,渐渐渲染出一块来得莫名其妙的感动。是的,我突然感到自己被那个身影感动了。雨水不知道懂不懂我的感受,只听见它哗啦啦地在周围喧哗,世界只剩下我和他,以及雨水。

就是这么一段邂逅的往事,竟就让我日后情不自禁地追着这个身影看,更可恶的是被洪丹当作了新大陆,每天在这里惊呼。

我与汪泽建再次站在一起时,很意外的也是一场雨,是一场很仓促的雨。

我记得《白蛇传》里有那样的桥段,白素贞故意留住了许仙的雨伞,让许仙下次来找自己时才还伞。她是留给自己一个再见他的理由,一个浪漫的借口。在走廊里,我效仿了白蛇的这种见面的借口。我看见汪泽建从前面走来,于是我悄悄把伞放进了包包里,一个不经意,我与他碰面了。

我刚提起了我十分之八的勇气,准备打招呼时,却看见这只穿白衬衫的身影安静地掠过了身旁,继续向前走。

我有点急了,连忙回过头喊:“汪泽建!”

汪泽建缓缓转过头来,说:“干嘛?”

我略带点害羞,说:“那天谢谢你的伞。”

他惊愕似的思考了几秒,说:“哦,不用谢。”说罢转身就走。

他木讷得简直就连许仙也不如!我再次唤住他,说:“伞我改天还你,你什么时候有空?我拿去给你好吗?”我是怎么了?这不是在企图约人家的表现吗?姚欣啊姚欣啊,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不自矜了!

只见汪泽建似是领悟,又仿佛一脸糊涂似的说道:“这没什么,你喜欢什么时候还,就什么时候还吧。”

这什么意思?算是答应了赴约?真要命。

走廊外面忽然一阵风吹过,雨水便“滴答滴答”的轰然而至。又下雨了,这夏天的雨怎么说来就来,完全没有征兆。我看见汪泽建平静的眉头稍微皱了一下,嘴唇张合,吐出一句埋怨:“怎么说下就下,倒霉。”

“你没带伞啊?”我顺势便问。

“没,呃……应该是我的伞借给别人了。”笨蛋,说得不正是我么?

“我这里正好有一把伞,你先用吧。”什么也没想,从包包里拿出那雨伞。

不好意思地接过了伞,露出一个不经意的喜悦的微笑,说道:“谢谢你。”那微笑维持了三秒钟后,他突然回过神来:“这不是我的那把伞吗?”

我……

洪丹的触觉仿佛越来越敏锐,因为她常月累日收集的蛛丝马迹似乎越来越丰厚,结果她得出了一个结论,她说我喜欢上了汪泽建。

我自然是不承认的了,虽然那不是什么丢脸的事,而且汪泽建人确实不算差。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愿意承认。吴柯婷也仿佛看穿了我的心事,她微笑着拍拍我的肩膀,说:“喜欢一个人就去表白啊,那又不是什么不见得人的,更何况好东西是很抢手的。”说得什么话啊?什么好东西很抢手,我才不稀罕。

然而我真的是不稀罕吗?如果吴柯婷也觉得喜欢一个人就应该说出来,那么是否我真的应该去找汪泽建,把我的心事告诉他?

才不,哪有女生向男生告白的,丢脸的很!

洪丹又开始露出她那个高深莫测的笑容,她盯着我就这样阴险的笑。我说:“你这个表情是怎么回事?”

洪丹没有答话,只是一直这样无法看透的笑。神经病,我对吴柯婷说,洪丹不知道哪里出毛病了,得找个美男给她治治。吴柯婷也“咯咯”地笑了起来。洪丹却说:“美男不用找,眼前倒就有一个。”说罢她向一个方向指去。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看见一张木讷的脸,咦?那个人不正是汪泽建?

汪泽建来找我,见到我他打招呼用了一句叫人忍不住笑的话,他说:“很久不见。”天啊,我们多少年没见了?

他说是想找我看电影。怎么这么土?

出乎意料的,汪泽建竟然主动来约我上街,这仿佛是在梦里才会出现的画面。看着他那个认真里带点不自然的表情里,我在心里面偷偷地笑了。原来他是第一次约女生上街,这个男人准是一个一百分的好男人,就算不是一百分,也有九十九分。我开始在心里为他评起分来,并且厚颜无耻地给自己的眼光打上一个差一点就满分的成绩。

不出所料的,他一整天都沉默着,只有我在有意无意里提出一些就连我自己也感到很无聊的问题。

与一个木讷的家伙约会还真不容易,如果不是我对这个人有意无意地产生了一点好感,我想我早就溜了。

看完了电影,我们走在街上,不远处天桥底下,一个小女孩在那里买花,看见我俩就仿佛看见了新大陆,意兴阑珊地冲上来推销鲜花。小女孩不厌其烦地央求着汪泽建买花送给身旁的我,我看见汪泽建呆呆地看着小女孩怀里的鲜花,从他的目光里头,我看见了他一直以来都没有表露出来的浪漫。于是他买了一支玫瑰送给我,并且附加一个难得的开朗的笑。

我知道,这或许是他第一次送花给女生,而我又何尝不是第一次收到男生的花?

约会总算完满结束,在分别时,他对我说了一句话。就这句话,我很后悔跟他约会,但细想之下,又衍生了淡淡的甜蜜,甜蜜将我之前的后悔抹杀得一干二净。

他说:“我其实是在他们的鼓动下才约你的。”说罢,他指向一群人,正是2班的那帮男生们。

笨得可怜的家伙,就不能一直瞒下去?害我尴尬的……

而后来汪泽建却转学了,王子与公主般的我的那段青涩的往事竟然就这样无疾而终,遗憾啊。

洪丹有一阵子里没有露出她那个高深莫测的笑容,似乎她自己也觉得,她苦心收集起来的蛛丝马迹已经没有了被调侃的意义。而吴柯婷还是我心目中那高贵典雅的模样,虽然她偶然会问起汪泽建来,但是我知道,她内心底下其实也是惋惜的。而我觉得,我反而想再淋一次夏天的雨,就在那长着小野花的校园小径上。

一个周五的早上,早读课后,熟悉的运行员进行曲响起,我们又排着队走向操场。

洪丹突然在我身后嚷着,手舞足蹈宛然又发现了新大陆,他说:“看!快看,汪泽建!”

汪泽建?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看见一张木讷的脸,却哪里是汪泽建?他只是和汪泽建长得差不多高而已。

洪丹此刻却洞悉一切般,一阵哈哈大笑后说:“果不出我所料,你还是惦记着人家的嘛!”

我将拳头握紧,狠狠地往她下巴顶去。她惨叫了一声,嚷道:“你这个暴力狂!”

洪丹说我天生喜欢滥用暴力,然而,我觉得,暴力只是我用来隐匿忧伤的一种方式。我总不能在听完洪丹的话后一声不语,然后默默地一个人陷于感伤当中,唯有委屈了我可爱的洪丹,承受我包含了忧伤的拳头。

那天后,洪丹没有再提起过汪泽建,反而我很意外的发现洪丹也开始留意起一个男生来。

一个月后,洪丹跟班上一个男生走在了一起,偶尔看见他们,我会想起我与汪泽建约会的那天。

洪丹是时候需要一个人管管了,我却乐得清闲,因为没有了洪丹在我身旁有意无意的寻找蛛丝马迹。而吴柯婷还是吴柯婷,她那高傲的气质叫男生们无法接近,而渐渐的我发现,她只在与我一起时才会变得亲民起来,我们之间仿佛是没有隔阂的情侣。只是在碰上一场雨时,心里面那种回忆的冲动越是深刻。什么回事啊!没完没了的。

我就这样,在这种继续懵懂疯狂,偶尔回忆的中学生涯里摸爬打滚,等待学期末。

“很久不见。”

很久以后,我在校园的小径里再次遇见了汪泽建。

汪泽建说好久不见,他上次对我说这句话是在一年月前。我却觉得这句话仿佛一直停留在耳畔,不曾远去,至少没有隔开了一年那么长的距离。他说这句话时目光隐藏得很隐蔽,叫人不容易察觉他跟着隐藏的内心。我却很轻易地发觉,他额前的刘海已经长长了不少,遮住了一些尘嚣,也企图遮住他曾经凝视我时留下的不自然。

“是很久没见了,最近过得如何?”不知道是不是时间在我们之间,又或是在我的脸上覆盖了一些痕迹,我发觉我也变得木讷。

“还好,只是日子稍微枯燥了点。”可我知道,就算我还是当日的我,他也可能已经不是当天的他。

一些躲藏在回忆里,甚至是觉悟里的不知不觉,在后来被人察觉时,是叫人无可奈何的后知后觉。我记得周杰伦的《龙卷风》也曾这样唱道,一些事情总是这样的飘忽,叫人想要流泪。而又总是在这种后知后觉里回忆了起来,这或许也是一种美好吧。

汪泽建转过身要走时,一滴雨落在他的目光里头,湿润了他的眼神。

我不知道他的心是否也跟着湿润,我看见他此刻停住了脚步,雨水一滴一滴的往下垂,瞬间稠密了我们之间的视线。

一年后的今天,我们又再遇见了一场雨。汪泽建单薄的身影在雨水里显得更加单薄,雨水在他的白色外套上染了一块叫做回忆的痕迹,并且回忆慢慢扩散,渐渐只能看见一片片被沾湿了的心情。我拿出雨伞,走到他的身边。

我想这次总得轮到我让伞吧,我把雨伞交到他的手中,接着转过身来。雨水落下在我的肩膀,在我踏出步子时,他拉住了我的手。

“不如,就让我们一起走完这段路吧。”汪泽建说。见鬼,这家伙什么时候变得那么温情了?

时间将一切融化,在记忆里,只有四分之三雨水,以及四分之一我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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