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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位的爱

推荐人:思后落叶 来源: 阅读: 2.98W 次

编辑荐:一段情输给了时间,输给了世俗,当初两个徒步于世俗中的灵魂,而今就只剩下形单影只的他,带着时光里的遗憾,踽踽独行,步履却异常欢快和轻快。

错位的爱

时光,是残酷的,从不停留,从不回首。任凭你是闲看庭前花开花落,抑或在流年里扼腕悔恨。它总是按着既定的步伐静静向前,不受干扰。所幸的是,时间轴上记录下了我们的故事,或悲伤,或幸福,或遗憾,或圆满,全都变成了叫记忆的东西。但无奈的是,在无涯的时光里,美满的记忆将随你一起化为灰烬,最后散的无影无踪,而留下的总是那些痛彻心扉的曾经。有时候,我们真的希望时光能公平一些,带走幸福记忆的同时也能让那些难以启齿的伤痛渐渐褪去。然而,悲伤的故事有种魅力,总能被人记起。

人生若只如初见,纳兰用短短的七个字写尽了所有悲伤的结局。人生若只如初见,我们是不是会各自安好。时间有种魔力,它能发酵感情,或醇香,抑或酸涩。晓旭和崇严的初遇并不特别。那一年,她不过只十二岁的小女孩,天真烂漫,如同出水芙蓉般不染纤尘;那一年,他已是事业有成三十岁的青年,英姿飒爽,如同旭日东升般朝气勃勃。两个人,两个世界,本应该平行前进。奈何命运打了个盹,轨道偏离了方向。在她懵懂青涩,憧憬爱情的年纪,他不早不晚,刚好出现。从此,她的世界只看得到他。如果那天的阳光再弱些,温度再低些,风再冷一些,也许他们彼此会是另一幅幸福的模样。可是人生的旅途上最缺的就是如果,我们无能为力。一切都酝酿得恰到好处。讽刺的是,他是他未来的姑父,她是他未来的侄女。那一天,是姑姑圣美第一次带他上门。

两条平行的轨道开始相互靠拢,世界也将慢慢颠覆。尽管十二岁的她乖巧懂事,三十岁的他成熟稳重。但在爱情面前,理智将荡然无存。许是前世的缘分太深,即便忘川给了十八年的时光隔墙,甚至设置了道德阻碍,却仍然斩不断两人的情思。只是当时的他们还不知道,是谁情根深种,又是谁念念不忘。

时光流逝,情感不减。那一年,她十五岁,做了伴娘;那一年,他三十三岁,成了新郎。婚礼上,她站在姑姑旁边,看着姑姑的笑脸,却哭成了泪人。所有人都当她舍不得姑姑,安慰她可以常去看姑姑。她从小就和姑姑要好,大家对她的反应不足为奇。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情不自禁的泪水为哪般。从此,她成了他心里的怪侄女,而他将永远是她心里的不能说。那一晚,她尝到了酒的味道;那一晚,她成功地以为自己是舍不得姑姑而哭得那样狼狈;那一晚之后的许多天,妈妈一直数落她的失态。

时光凉薄,让很多情感消失不见,也让很多情感越来越浓。三年时间让崇严成了这个家最亲密的家人,也成了晓旭生活中必不可少的存在。晓旭在县城上高中,崇严便成了她的家长。学校里的大小事情,他一手包办,俨然扮演了父亲的角色。三年时间让晓旭从原来不羁的假小子变成了长发及腰、裙袂飘飘的少女,有着一份超越年龄的清冷。似乎一切都在正常的轨道上。如果没有那个下午,晓旭也认为她可以过上正常人的生活。那一年,她十八岁;那一年,他三十六岁。他代表她父母来参加她的成人礼。成人礼上,她挽着他,他挽着她,一起走过属于她的成长之门。本来晓旭将自己压抑得很好,几乎忘了心里悸动的感觉。但也许是过近的距离重新勾起了她心里的波澜。世上再没有语言形容她此时百感交集的心情。晓旭深谙自己罪恶,对不起对自己宠爱有加的姑姑。但这一刻太过幸福。就让我任性一会儿吧,晓旭如是对自己说。她脸上开始泛起红晕,笑得那样真切,如同那天她是新娘。那天,所有孩子中,晓旭的笑容一定最灿烂。快到成长之门时,他笑着对晓旭说,“走过这扇门,你就是大人了,可以谈恋爱了”。晓旭只是笑笑,并没有看他。过了一会,她问他:“像我这样的女孩,会有男孩喜欢吗?”他笑得更深了,谁看不上我们家晓旭,那是他眼神不好。这样的深情,这样语气,充满了家长对孩子的宠溺。她看了看他,好像有话要说,只是声音早已被如雷的掌声盖过,“可是我只要你一个人的喜欢”。

如果时间就此停住,也许所有人都会幸福。晓旭已经决定把这份畸形的感情深藏心底。我们一次又一次宣扬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但在感情面前,我们总选择屈服,贪婪那丝温存。时间就是有这个魔力,让我们分分合合,兜兜转转,然后又回到最初的起点。十二岁应该沉浸在哆啦A梦的动漫世界中,却生生撞上了不期而遇的爱情。这份超越年龄的成熟已然可怖,更可况中间还横亘着亲情的关系。于我们而言,这是一种变态的爱情。如果感情有那么多理智,喜欢一个人有那么多顾虑的话,世界上就会少很多奋不顾身的经典爱情。既然爱情没有理智,那我们为什么要分先来后到,为什么要去埋怨一个十二岁女孩最纯粹的情感呢。更何况这是女孩一个人的深情,从不曾给任何人带去困扰。

眼看着门前银杏树的叶子绿了又黄,黄了又绿,整整六个轮回。那一年,她二十四岁,那一年,他四十二岁。十二年的时间已然改变很多东西。晓旭变得更加知性内敛,经过无数次的心里斗争之后,她已经能很好的正视自己。那份无法言说的爱恋不再是她贬低鄙视自己的理由。曾几何时,她拒绝与任何人交流,把自己埋在书中。大家都觉得她难以亲近,而她只是怕别人看到她内心的丑陋,正如她自己认为的那样。所幸的是,书籍带给了晓旭能量,让她正视了自己,变得更加坚强。如果没有之后的事情,她的人生定是另一番模样。她大学毕业,他来参加她的毕业典礼。这一天,她特地化了淡淡的妆,穿上裙子,早早地便在礼堂门口等候他的到来,也许是为了跟他道别,也许是跟自己道别。这一次她表现得波澜不惊,再没有十八岁那年的紧张与兴奋。六年来,他见过她很多次,却从没注意过她的变化。原来当年稚嫩害羞的女孩变得知性优雅。他见到她,先是一愣,然后嘴角上扬,对她说,今天真漂亮。她微微一笑,挽着他一起走进礼堂,一如十八岁那年的成人礼。如果秘密能永远成为秘密,如果爱情能被人控制,如果时间走得不要那么坦然。一切就都不会改变。至少她这么认为。一直以来,她都是携带着深深的爱和深深的歉意默默守候。上帝怜悯每一个有爱的人,但同样让每一个深情的人饱受煎熬。

毕业典礼结束,晓旭跟着崇严回到当地的家,那是姑姑吩咐的。晓旭被当地一家杂志社录取。姑姑希望晓旭以后就住在家里,这样也可以照顾她,而且对晓旭来说也可以减少开支。晓旭是决定自己租房子住,只是现在姑姑家过渡一下,找到房子就搬出去。可就在那天晚上,不知道什么原因,崇严喝得烂醉如泥,敲开了她的房门。那个晚上,她被他拥在怀里。她知道她可以推开他,只是她没有允许自己这样做。那个晚上,她把最好的自己给了他。从此她将是千古罪人。但她不在乎,这一个晚上,此生足矣。也许因为负罪,也许不堪面对之后的狼狈,也许仅仅只是想要逃离。她背起行囊,在那个微微亮的清晨,毅然踏上了西行之路。一个充满灵性与皈依的地方,一个西部小镇。晓旭是幸福的,她有无条件支持她的双亲,也有放下一切的勇气。

三年后,她的好友带着一个男孩走进了她的家。原来一个月前,那个灵性多情的地方夺去了她的生命,这个孩子是她临终之前嘱托她朋友送回家的。家人们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似乎并不相信亲耳听到的事实。当年女儿出走是自己首肯的,只是狠心的女儿一走便是三年,期间居然没有任何消息。而如今,却再也见不到了。二老恍惚,宛如隔世。眼前这个稚嫩的孩子,眼里噙着泪水,正环顾着周围陌生的一切。二老询问孩子的来历,可她的朋友竟不知道这个孩子的生父是谁,甚至都没有见过任何男人出现在晓旭身边。二老茫然,埋怨孩子的父亲,但眼前的孙子,是他们唯一的寄托。晓旭的父母打电话给崇严夫妇的时候,崇严夫妇刚从医院回来,针对这许久以来没有孩子的事实积极就医。当晚,他们马不停蹄,驱车赶回。崇严看着孩子,五味杂陈。其实,他都知道。那个晚上,他借着酒劲,犯下了不可弥补的大错,望着床单上赫然的落红,他后悔不已。当晚,为了二老的情绪,圣美决定先带着孩子。这孩子像极了晓旭,眼睛里透着柔光,脸上却挂着倔强。也许是太想要孩子了,也许是她想更好地照顾晓旭的孩子,圣美提出想要领养孩子。第一次,崇严发了脾气。

其实,就在晓旭离开一年后,崇严利用手头的关系打听到了她的消息。当时他顾不得换衣裳,就匆匆前往。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她。也许是想亲口说一声对不起,也许只是单纯地想要看看她过得好不好。他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了她面前,她见到他先是一惊,然后招呼他进门。一切都水到渠成,并不刻意。那天晚上,她准备了几个菜,就像招待自己许久未见的亲人。饭后,她带着他走上洒满银辉的羊肠小道。一年时间,她更加成熟了。她跟他聊了生活点滴,言辞间洋溢着幸福与满足。一切过于自然,似乎那晚的事情全然不存在。崇严压在心头的话并没有机会说出。他静静地聆听,不忍打扰,也没有理由去揭开。也许是他也认为维持原状是最好的状态。至少晓旭是开心的。感情总是这样,当你爱我的时候,我并不感知,而当你意识到爱我的时候,我可能已经走出很远。晓旭和崇严的感觉就是这样的,因为顾虑太多,放不下的纠葛太多,到最后连自己都忘了是不是真的有爱情。第二天一早,他离开,未与她告别,而她在被窝里早已泪流满面。两个善良的人,在现实和爱情面前显得那般无力。也许互不打扰是最好的选择。晓旭觉得这样很好,当初离开就是为了不改变,不想要看到家里翻天覆地的变化。所以晓旭并没有告知孩子的存在,而此时孩子正在隔壁张大妈家里哭喊着要妈妈呢。崇严也觉得这样很好,这样美好的人儿,不应该被年过半百的自己绑着。所以他并没有过多停留,亦没有任何话语。因此,生活依然继续。

可是两年来,崇严的生活早已不像表面那般光鲜了。他藏着秘密正常生活,他是痛苦的。人前他努力扮演一个居家好男人,人后他努力克制自己的想念。无奈,他没有一刻不去想她,脑海中怎么也摆脱不掉那张清冷优雅的脸。每晚梦里见到的都是那个穿着一袭白裙的她。挽着他的手腕,那么年轻,那么美好,那么令人安心。只有他自己知道,梦里的自己有多幸福,也只有他自己知道,梦醒后的孤寂失落又是那样难以忍受。崇严心里明白,自己的心意在不知不觉间被改变了,只是他一直不敢承认,以至于那个晚上会失控。当初探望她回来,让他更加相信自己对她的期待和眷恋。他那时候甚至觉得,只要她一句话,自己一定奋不顾身地向她跑去,即便这是多么可耻的事情。但她的平淡再一次打消了他的念头。人其实挺可怕的,心里想着一个人,却能和另一个人扮演恩爱夫妻。他有时候又想,也许有孩子之后会不会好一些。可是,事与愿违,孩子迟迟不来。他也在忙碌的工作和为要孩子的事情之间奔波,慢慢地开始不那么想她了。现在,终于,她走了,连见最后一面的机会都没有,留下谜一样的小孩。于他而言,一切都不需要解释。

空旷的大草原上,一大一小迎着夕阳正欢快地嬉戏打闹着,“爸爸,妈妈总说你是他的梦,所以我一直觉得我的爸爸是梦,我一想爸爸我就睡觉”,他轻抚孩子的头发,喃喃自语,其实你妈妈也一直是我的梦…她十八岁那年隐在掌声里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心里的感觉不知道用什么语言来形容,只是当时他觉得自己并没有这个资格,他不愿意回应这个美好的女孩。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要承担的是什么。所以他恍惚着把这一切都当成一场梦。

他终究是离了婚,承认了所有,带着她和他的孩子,奔向了她灵魂的所在地。他们之间隔着忘川。一段情输给了时间,输给了世俗,却没有输给两个相爱的灵魂。也许两个人的感情并没有想象中浓烈,也许我们会数落晓旭的偏执,会埋怨崇严不负责任。但他们彼此对爱情和责任的付出又少吗?至少晓旭一直坚信当初的心动是爱情。正如崇严现在一直坚信着晓旭的灵魂会追随着他和他们的男孩。当初两个徒步于世俗中的灵魂,而今就只剩下形单影只的他,带着时光里的遗憾,踽踽独行,步履却异常欢快和轻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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