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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魂

推荐人:南柯. 来源: 阅读: 1.4W 次

君可为何事忧心,如若百思不得,便请祭魂阁。

祭·魂

刚过四月,长安城的桃花刚刚盛开,纷纷扬扬落了一地,凄美的围绕在桃树荫下。珍宝铺子隔壁的茶楼,一曲正唱的尽兴的《葬花词》哀婉,倒是引人入境。 涟漪品了口茶,丝丝茶香钻入肺腑,像是要把内心的纤尘尽数洗净。宽云袖上的桃枝肆意伸展在上好的锦瑟绣上,茶面刚好映出一处远山黛,眼波似一江汪汪春水在山林中蜿蜒而上,早风想要把佳人的薄纱掀开,却没有得逞。 十指青葱,透着冰肌玉骨。涟漪轻轻拂去不知何时落在肩上的桃花瓣,面纱下,恍如隔着竹林般优雅飘渺,“回去吧。” 旁边的侍女点了点头,一言不发。余光却瞥向了那片花瓣,变戏法一般,花脉处已经霎然变成了深紫,有些诡异的透着气息。 眼神幽深了几分,手腕上的印记像是感应到了主人的形色,莫名添了几分桃红。再回过神来时,涟漪已如轻风般飘然远去,只留下一地桃花的残香。

只一日,祭魂阁便在长安城内出了名。 凡登门造访者,一律赏金十两,世界上去哪里找这么好的事呢。纵使祭魂这个名号骇人听闻,也有不少百姓围观驻足。 镜花楼下,七嘴八舌的声音越来越多,用眼风淡淡扫了一眼,涟漪转过身去,继续摆弄盆子里的虞美人。

进入了六月,天气开始有些阴晴不定,一轮钩月若隐若现。琉璃剔透的碗中,乌黑的药渣静静的躺着。 一阵风吹散了眉前的几许青丝,涟漪皱了皱眉。红夕恭恭敬敬的递上了一张名单,“姑娘,”语气甚是谦卑。名单旁,泛着檀香的素笺上,只有简单的几个字:回头是岸。 涟漪轻轻放下了手中的药碗,没有再回头,红夕手中的物件随即成了粉末飘扬,仿佛从没存在过。

恍如昨夜,月色凄冷。

灯花躺在灯盏的底部,火光摇曳,及腰的发衬着流纱裙,白色的绣花精致,细碎的飘落。 六尺宽的沉香木阔床边悬着鲛绡宝罗帐,帐上遍绣桃花,风起绡动,如坠云山幻海一般。若不是还能探出床中人断续的脉搏,如白纸般的脸色定会让人以为已是驾鹤西去。 涟漪轻轻抚去床中人眉梢尽处的思绪,握着竹简的手紧了又紧,才终于舒展下来。

竹简上的墨迹早已风干,行云流水的字迹却依旧清晰可见。

以魂祭魂,以死复生。

我要你死而复生。

祭魂阁的第一个客人,是长安城楹香院的苏婉儿,这苏婉儿可不是寻常人,京城的花魁,除了她没有第二位。自然,这让后宫嫔妃看了都要妒忌几分的容貌也少不了达官贵人的围绕,最让人津津乐道的,当然是她和当朝丞相之子的一段前尘往事。只可惜古往今来便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纵使她再冠绝京城,也逃不了出身风尘的卑微之身。最终,只能看着公主府的轿子抬进了丞相府,无处话凄凉。 苏婉儿干脆一病不起,整日只知道抱着驸马赠的玉佩流泪,若不是以前她卖艺为楹香院添了不少银子,不然早就被扔出了大门,无人会理会。 如今她的再度复出,自然引得城中风雨再起,所有人都在等,昔日的花魁要唱哪出戏。 红夕浇了镜花楼上的水, 底下不时有要七嘴八舌看热闹的老百姓哄笑猜测。皱了皱眉,涟漪轻轻使了一阵掌风,将镜花楼的门给轰然关上,霎时清净了许多。

香炉里的烟被打散,涟漪抬了抬眼,苏婉儿的瞳孔呆立地望着香炉发呆,娇弱的身子似一颗弱柳般弱不禁风,空洞的眸子早已干涸,失去了昔日的风采。 三年之前,她不会想到那个安坐在塌上寂静淡然的女子与她别无一二。 世间最能伤人的事,莫过于一个情字罢了。

苏婉儿从祭魂阁出来的时候,纱裙透着几近诡异的颜色,天空晦明不定,她自嘲的笑了笑,原本毫无血色的唇滑过一抹血红。 苏婉儿回了楹香院,重新唱起了拿手的曲子,那把她曾最为钟爱的临渊琴,她也不再苦苦的寻所谓的“知音之人。”曼妙的舞姿游走于达官贵人之中,依旧温婉动人,只是苏婉儿再没有笑过。

城中风烟四起,说是祭魂阁的人让苏姑娘忘了红尘之事,为她“解了忧。”一时间,质疑和惊叹如水漫金山,前来拜访的慕名者也络绎不绝。只是没有一个进的了祭魂阁的大门,更何况一探祭魂阁的究竟。 祭魂阁为真正需要之人而敞开,涟漪少了很多空闲,只为了在他们手腕上留下一朵若有若无的桃花印记。没有人会知道这个印记的存在,他们只在意能否忘记某段记忆,而涟漪执着于不肯让一抹魂就这样从她眼前消逝。

以世间百魂聚一魂又怎样,逆天而行天奈她何,从始至终,她从没怕过所谓的天谴。 一封信笺轻飘飘的落在红夕眼前,眉目之前赫然染上了一抹淡淡的忧愁,不过很快恢复了低眉顺目。

她的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件器物,不同色彩的气息缭绕,很是吸引人。 七十一魂,还差二十八魂。

最后一魂,是姑娘的元神。

天色近暗,涟漪从归游山回来的时候,红夕已经做好了晚膳,涟漪不喜太亮堂,于是她掐断了房里的好几只蜡。 涟漪将千年灵芝交给红夕,刚好坐下时,一抹轻飘飘的身影就忽然从门外飞了进来,与她相同,带着一股桃花香。只不过,她的香,是噬,也是痴。 她没有抬头,依旧夹了一片嫩白的莲藕入口。 红夕今日,怕是乱了心神,这菜,比昨日味重了些许。 远道而来的身影不慌也不忙,耐着性子看着涟漪行了晚膳,才让她给跪下。

“你可知错?”沉稳的声音一字一句,不怒自威。 “不知。” 梨花木椅上的人明显已经动了怒,却忍着没有发泄。过了好一会,才缓缓开口,“为师,只问你一句,那个男人究竟有什么本事值得你为他冒着天谴逆天而行?” 手心微微冒了汗,涟漪抬起头,“徒儿,不孝。” 仙风道骨的身影一刹那远走,只留下飘渺的一句话,“从今以后,你我师徒情谊恩断义绝,各不相干。” 涟漪对着门外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她知道,那个当初把她从桃花树丛下抱起一心抚养到现在的师父,已经痛心疾首。奈何她,奈何她断不了,放不下。

长安的九月,最让人烦躁的日头终于过去了。似是一夜冷风吹袭,待到城中百姓回过神时,祭魂阁已然如空中楼阁般无影无踪。 百姓奔走相告,说是天上的宫人下凡,普渡众生,如今也该回去了。

千里之外的弱水山,涟漪轻轻听着长安的一切。她手腕上的桃花印记已经泛起了紫,红夕的手中,那件法器,因为有了魂魄的滋养,有些猖狂起来。 世间,嗔,痴,执念,皆于此中。 一刹那,桃花瓣纷纷扬扬的落了一地,像极了初次来长安城时,桃红的一大片。 涟漪的脸色苍白如纸,却忍着没有流一滴血,对于她来说,走的干净,是她最后的心愿。 或许她这一生,所作所为,皆是错数,却也是命数。

红夕葬了涟漪,连同她曾一心守护的人,早已断了气息,冰凉一直蔓延。红夕突然想起自己刚刚修炼成精时,她和涟漪偷偷溜到凡间听唱本,那说书先生一板,“话说那梁山伯与祝英台同猝,双双化蝶…”堂下一片唏嘘,帐间风云四涌。涟漪悄悄拉住了她的衣袖,“那男子,生得可真好看。” 顺着涟漪的目光望下去,一片人声中。红夕微微点头,“嗯,好看。” 涟漪掩面笑笑,继续听着说书先生的梁山伯与祝英台。 说书先生话锋一转,“传说,双蝶乃是祝英台与梁山伯的魂魄化成。天下皆知,人有三魂七魄,尤为珍贵,若是失去了一魂一魄…” 堂下的人着急,催促说书先生休要卖关子。 说书先生喝了口茶,“便是永生永世抹去了这一魂一魄中所定的命数,自然,预示着此生此世将不得圆满。” 红夕竟觉有些好笑,她抬起头,发现涟漪的眼神不知何时移到了堂下,发着呆。 红夕突然有些后悔,连她自己也不知为何,只觉得她本不该拉着涟漪下山。 而如今,只能叹,只余叹。

红夕放走了所有的魂魄,不同的色彩朝着山下飞去,寻找自己的命主。这是涟漪最后一次吩咐她办事。 撒上一把泥,那把竹简,回了它该回的地方。一片桃花瓣旁,红夕轻轻抚去,笺的末尾,是最后的几个字: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这是涟漪最后的魂。 君可为何事忧心,如若百思不得,便请祭魂阁。 怎得双全法,为卿负如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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