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不傻(2)

“妈妈，看，彩虹--”

雪雁止住了哭泣，粉嘟嘟脸蛋儿挂着泪水，那七彩斑斓的彩虹，让她兴奋地伸出尖尖的手指头，指给荷花看。荷花却要把她的小手强捂在胸口上说：“不要指，不然手上会长瘊子的。”

“妈妈，啥叫瘊子?”雪雁盯着母亲看，捕捉的眼神让大人心里藏不住半点儿唬吓孩子的谎言。

“瘊子—就是硬硬的小疙瘩。”荷花没读过高等学府，不能够满意地答复给女儿，随后刮了下女儿的鼻尖，嘴唇凑在她的嫩腮上亲了一口，出了响声。

“妈妈，是不是会很疼?”

“嗯，以后见了，不能再指啊!”

雨停了，太阳出来了，地上的万物湿漉漉的滴水。雪雁嚷嚷着要过奶奶那屋子里玩耍，荷花心里不大情愿，她素来跟婆婆关系不好，前两天为了买化肥的事情，跟婆婆爆炒了一顿，还捎带把公公骂了个狗血喷头。

公婆都是七十多岁的人了，哪能撑得住儿媳当猪狗地糟践。公公心里憋屈，回头又把怨气撒在婆婆身上，婆婆这坨软面，被老伴儿揉搓了一辈子，还在乎这一回?于是婆婆就逢人便说儿媳这好那好，家丑不外扬。儿子生性窝囊，爹娘就得忍气吞声，否则这个家永远鸡飞狗跳，不得安生。新砖房他们也出钱出力，到头来还不得住牛圈一样的土坯房子?

史贵家的新房建了四间，住了三间，另一间放了摩托车。他个矮，又不虎背熊腰，每天推摩托车出进都成了难事，有的时候还得喊荷花帮忙。荷花从小没了娘，失去母爱的孩子，看待人和事容易扭曲，人情冷暖中长大，故不懂的体恤别人。她骂史贵二等残废，爹娘不亲舅舅不爱，天不收地不留。

公公听了又跟婆婆叽嘈，放好不好，穿新鞋踩狗屎。婆婆厚道，心慈面软，当初不愿意把小儿子分出去单过，是想着守在一起是个照应，现在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他们一辈子老实巴交，那曾想还是做了孽，从打荷花进了门，他们就当活菩萨供养。

街上水流成河，泥泞不堪，人们从家里走出来，聚在一块高岗上，你一句我半句地谈论这场暴风雨和那个惊心动魄的炸雷。荷花不愿意让雪雁去婆婆那屋玩耍，又经不住雪雁的哭闹，便怀抱着出来站街。高岗上的女人们围上来上戏逗雪雁，荷花就跟她们说起那阵古怪的旋风和把她吓倒地的炸雷。

一个男人讲起了雷劈死人的事儿，荷花一句半句听进心里。心想：“老天有眼，我可没做损。”雪雁好端端地哭嚎起来，泪汪汪的，伤心极了，好像有人在她屁股上狠捏了一把，一伙人变着法哄也不住。

荷花恼羞成怒的在女儿屁股上拍了两巴掌说：“这孩子也不知咋的啦，今儿一点儿也不乖。”一个女人跑回家给她拿来旺旺雪饼和娃哈哈钙奶，雪雁抓在手里，不吃也不撒手，还是一个劲儿地哭闹，大伙儿又哄闹了一顿。最后一人说，快看，你爸回来啦!雪雁这才止住了哭声，小眼睛满含着泪水，盯住空空的巷口看。

村子里有个别人家烟囱开始冒出青烟，青烟在房顶飘成一条带子样的薄纱，雨后的村庄，是幕炊缭绕于其的仙境。做晚饭的时间到了，女人们陆续回家了，高岗上只留下荷花母女和几个男人。荷花肚子还不饿，雪雁又吃了街坊女人带给她的旺旺雪饼，她家的晚饭想等史贵回来再做。

雪雁又嚷嚷着要回家，荷花心里也是一阵一会儿的麻烦，不知什么原因，就是不愿意回那个家。正在左右不定，忽看见史贵大哥跟在村主任的屁股后面，跌跌撞撞的往这边来。村主任穿着高靿水鞋，啪嗒啪嗒的步子拖泥带水，泥浆在他脚下飞溅。

史贵大哥脚上的一双布鞋当了水鞋穿，裤子湿到了半腿，他面色苍白，眼窝红湿，头耷拉的像霜打的茄子。村主任没看见高岗上的人群，便径直扑进了史贵家院子里，荷花隔着老远在人群里喊了声大哥，村主任猛地回头，立在院门内。

史贵大哥没提防，身子撞向了村主任，两人都是一个踉跄，差点儿栽倒在泥地上。村主吼了句雪雁妈，后话便叽里咕噜没底气地沉到肚子里。

荷花笑容满面地往家门这边来，村主任同时往院门外走，一时间两人碰头，荷花沾沾自喜的脸颊飘起了绯红。她以为是乡里来了扶贫济困，鸡蛋里挑骨头，挑到她门上来了。后又见村主任头脸不对劲儿，再看一边的大哥软蔫蔫一副病态，不得不收敛了笑容，心下寻思，自古以来好事就临不到她头上。

村主任脸色发了黄，冲荷花摆手说：“把孩子给你大哥抱着，我跟你说点事儿。”荷花看看村主任又看看大哥，愣愣地发了呆，凭她的直觉不会是什么好事儿。史贵大哥眼睛里含着泪花，伸出双手来接雪雁，荷花把雪雁送到大哥手里，终于忍不住追问：“大哥，咋的啦?”

雨后刮起风来，冷清清地吹到脸上，荷花前面的头发被吹乱了，遮住了眼睛，她顺手理了理，短半袖外的胳膊起了鸡皮疙瘩。大哥抱着雪雁站到了一边儿，白发老母亲从土屋里出来，推开一扇裂裂巴巴得朽木门，手托扶着门框，招呼他们进屋。

雪雁奶声奶气地嚷嚷，要去找奶奶，史贵大哥看了一眼伛偻在门口的老母亲，肚子里一阵揪心揪肝得难受。荷花没等着大哥的回答，又强扭笑脸地冲村主任笑了一面，而后手抱住膀子说：“哥，有啥事儿，咱进屋说吧。”

村主任轻声应了一句，往屋里走，荷花紧跟着，心扑扑乱跳。进了外屋地，村主任便不再往里屋去了，他回转身来面对着荷花说：“荷花，你得心里有个准备，千万不能着急，你的孩子还小，况且那边又住着年高体弱的公婆••••••”村主任的话没说完整，他不知道下面的话如何开口。

眼见荷花眼睛越睁越大，脸色失去了常态，又着急又惊恐又害怕地问：“哥，到底啥事儿，你快说!”

“史贵在做工的地方出了事儿，刚把电话打到村委会，不知道人伤的怎样，只是催着让家人赶紧过去。”

“啊?出啥事儿啦”荷花瞬间惊涛骇浪地吼了一声，跟着六神无主的慌乱起来，耳朵里嗡嗡作响，脑子一片空白，宛如晴天又响了个炸雷。

“电话里没说清楚，人已经送县医院了，你也不要着急，那边二老先瞒着吧，咱们这就进县城。”村主任说着话往屋外走，荷花慌乱地往里屋转，东找西找，又不知该找些什么，后来干脆把一件家常单袄披在身上慌慌张张出了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