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来俏

“我本是穷乡寡妇，没甚的艳色娇姿。又不会卖风流弄粉调脂，又不会按宫商品竹弹丝。”想起一个人时，总会浮现出元杂剧中的这段话。

她年近七十，孀居了四十多年，一辈子都要在寂寞和黯淡中度过，却按捺不住她内心对美的向往。她的身子骨硬朗，镶了一口整齐的假牙，留一头利索的短发，霜雪染白了头发，耳垂戴着一对明晃晃的金耳环，是在乡村集市上用五角硬币打的首饰。

盛夏的乡村弥漫着金银花的清香，闹喧喧的蜜蜂停驻在花蕊上，几只白蝴蝶倏然而过，翩跹起舞。她迎着晨曦而出，披着月光而归，骑着三轮车，勤勤恳恳地在田间劳作，带着戏匣子，咿咿呀呀地放着豫剧。她的双手粗糙得像磨砂纸，用采摘金银花的钱供日常的开销。

某天，她刚卖完金银花，路边来了卖衣服的小贩，她瞥见了一件黑底碎花连衣裙，裙子在风中摇曳，勾住了她的神，她去跟前询问价格，怀揣着窃喜，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半旧的手绢，她一点点地掀开，像打开一个包裹，拿出了皱巴巴的三十多元钱。

这是她自打丈夫去世后买的第一件连衣裙，她回家后在镜子面前反复试穿，身子在衣服里晃里晃荡，容颜焕发，如重回到二十多岁的青葱岁月，尽管她的身材已经走形。

她穿着新衣，打算去姐妹家串门，村子里年轻媳妇的言谈举止都是老妪们的谈资，谁家的媳妇化妆白得像妖精，好似涂的腻子，刷了一层又一层，说话间不时传来朗朗的笑声。

不料半途中，看见了几个光着膀子的大汉在路边树下乘凉，她竟扭捏起来，腿一下子软了，索性从房后边绕远路走，走得大汗淋漓。

这件窘事还是被人知晓了，可惜这件裙子又要寂寞无人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