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轻时候不懂的爱情
一
最是六月的空气让人难以平静。就算不顾那烈日的炙烤，也难以消除那聒噪的蛙鸣。
芽池周围，均匀生长着的四棵柳树，刚刚伸展的叶儿已经长成了纯粹的绿色，正拖着芊芊的手，轻抚着镜子般的水面。静坐其旁，全然听不到一丁点儿声音。说真的，如若不是水中的鱼儿，怕是谁也不会认为芽池还活着。
佰陌本想一个人独自静坐，渴望着吹来的一缕清风就能一点不剩地撬开他紧锁的眉。然而，他却没有料到流毓也不由自主的来到芽池。相觑一笑之后，他们找了两处滑石，相对而坐，静默了许久，他们都在等着对方先开口，然而谁也没有勇气率先打破僵局。
然而佰陌却没能忍住，没敢看着她，吞吞吐吐地说，“你会幸福吗？”
“我不知道，不过……”流毓顿了顿，看了一眼佰陌，又看了一眼水中泛黄的莲花，不再说些什么。
“那你还会肆无忌惮的笑吗？”佰陌仍然吞吞吐吐的问着，只是这一次他盯着流毓白皙的脸。他像猫盯着老鼠一样地一直盯着看，他不怕她知道，也没有打算跳转目光，他已经逃避得太久了。
“也许会吧，不过现在少了。”流毓突然站起来，“嗯，但是我现在想大笑，你能陪我吗？”
“哦？”佰陌一脸惊喜地举起左手，五指握成拳，留着三个指头，站起来，“我数三下，我们就一起笑吧，肆无忌惮的笑吧！”
“三，二，一！”还像以前一样，随着佰陌三个手指弯曲的结束，空旷的操场迎来了一场久违的欢笑——
“哈……哈……哈……”
二
“佰陌，……”佰陌朦胧中看了一眼手机，那是一串他再熟悉不过的数字啊。他按下了接听，但却只听到一阵呜咽呜咽的抽泣。
“你现在在哪？告诉我，你现在在哪！”佰陌似乎发了疯一样，他焦急的嘶喊，声音已经不如正常的那么温柔，略显着嘶哑与颤抖。
电话的那一头已然挂断，佰陌却不停的对着电话呼喊，尽管他知道不会有回音。
“芽池，一定在芽池！”佰陌马上起床，一下午的躺着已经让他也厌烦了。他一穿上衣服，就直奔芽池。
果然，犹如约定的一样，流毓就在那里。流毓身着白裙，正抱着头蹲在池边泉眼处。那泉眼可是藏着佰陌与流毓秘密的地方啊。
佰陌似乎明白了些什么，轻轻走近，坐在流毓身边，看着池中泛黑的荷叶。
流毓的小声哭泣也随着佰陌的到来变得大声起来。“哭吧！大声的哭吧！我一直都在。”流毓终于放开哭腔，哭出声来。佰陌也顺势轻轻搂住她，任由她的眼泪与鼻涕在肩膀上肆意横流。
他们不知就这样呆了多久，只知道当月亮终于升起时，天已经亮了。流毓趴在佰陌的肩膀上，她在这短暂的宁静中，早已经睡着了。
六月，绝不会一直安安静静的让你一觉就睡得很惬意。
“咚……”连续的青蛙入水，惊醒了流毓。半梦半醒中，她把佰陌的肩膀靠得更紧了。
“我送你回去。”佰陌轻轻的推开流毓，站起身来。但由于长时间的蜷着腿，流毓已经很艰难才能站起来了，她尝试着走了两步。但是她踉跄的步伐却让佰陌的心刀销般的疼痛。
“我背你。”不等流毓反应过来，她已经趴在佰陌的背上了。
晨曦正如彩虹，装饰着睡梦中的花园，在日出里，公主紧紧依附在王子的肩膀，睡熟了。
流毓躺在床上，佰陌轻轻的为她盖上被子，他刚想离开，却停了下来，取下颈上的“A”型项链，头也不回的走了。
三
“你是怎么做人男朋友的？”
佰陌抓住诒风的衣角，一拳打在诒风的脸上，“我告诉你，如果你不能保证她的快乐，就离她远一点。”说完有事一记重拳。诒风没有反抗，倒在地上，他只是抹了一下嘴角，淡淡的问道，“她还好吗？”
“你还有脸提她，我从来没有见过她哭得如此伤心。”佰陌本想再打一拳，但是他忍下了。
“这是我与她的事，不用你管，也不关你的事。”诒风站起来，整整衣角，说，“当初是你放弃她的，现在她是我女朋友，关你什么事？”
佰陌刚压下的怒气又被激起，冲上去就是一记拳头打在诒风脸上，“关我什么事？关我什么事？你自己知道！”诒风已经躺在地上，丝毫没有反抗的意图。
“当初你是怎么答应我的？给她幸福，给她快乐！可是现在呢？她得到的又是什么？”佰陌站起来，头也不回，走了。
“要知道，他的痛苦都是因为你！你才是让流毓伤心的罪魁祸首！”诒风发了疯似的朝着佰陌吼着。
佰陌走了不到五步，停住了，“从现在开始，我不再承认你是流毓的男朋友。如果你做不到，……”佰陌没有说完，却不愿再说下去。
诒风一个冷颤，左手揉了一下脸，这才发现疼痛感充斥着他的整个身体，包括他强健有力的心脏。
四
放时间回到两年前，那个仍然金光闪闪的夏天。
“佰陌，明天我们一起去万峰林吧，听说明天万峰林有板凳舞呢。”流毓缠着佰陌，就像一个婴儿缠着母亲一样的粘人。然而往往孩子都是胜利者，佰陌对于流毓也一样，他从来没有赢过。
“说好了哦，不见不散！八点我在万峰林广场等你，一定要准时哦！”得逞了的流毓果真是一个孩子，甜蜜的笑容很容易的就挂在了脸上，蹦蹦跳跳地猴儿一般的走远了。
流毓满怀期待的准备着佰陌喜欢的零食，然而她却全然不知道即将发生的一切是多么的突然。无论是佰陌还是她自己，不及预料，更来不及闪躲。他们别无出路，唯有接受，尽管他们不愿意。
“佰陌，快去老师办公室，有急事找你。”诒风一路小跑，找到佰陌气喘吁吁的说。
“诒风，这么急，老师有说是什么事吗？”佰陌静静的说，似乎他已经知道是什么事情了，他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但却没有表现得很焦急。
“不知道，应该是你家里来电话了吧，我看老师练听沉的，你做好心理准备了。”诒风已经缓过气来，佰陌却开始奔跑。
不等诒风说完，佰陌已经冲出几米远了，他希望不是他所想的那种结果，尽管他有一路上的心理暗示，却经不住哪一个早已经落实的消息。
“孩子，想哭就哭出来吧。”年轻的女老师真的不知道怎么去安慰他，只能尽可能的让他去释放。然而她怎么知道他的坚强是那样的表面，从来不会在人前流泪，不管那是怎样的打击。
“林老师，我想回家，送她最后一程。”他的眼角已经满是珍珠，他却如同一个吝啬的商人，一颗也不愿意掉落下来。他小心翼翼的说话，害怕被人看出他嘴角的不安与悲伤。然而林老师却不用看，她就知道他所有的苦。
“现在就走，是吧？”
“嗯，我尽量赶上最后一班车吧。”
“不管怎样，我都不希望你放弃你的梦想。你是一个优秀的孩子。这是我都梦想。”
林老师的担心也正是佰陌的担心，他也害怕真的会有一天，他就放弃了他的梦想，他知道这一天，就要到了。
在他走出大巴车站的那一刻，佰陌终于没能忍住，大方的丢弃了他所有尊严，失声痛哭了起来。那些珍珠般的眼泪，也许是为了祭奠他相依为命的母亲，也是为了祭奠他的梦想。他知道他接下来的生活会变成怎样，他也知道他应该做些什么。可是，他越明白，他就越迷惘，越揪心。
五
当佰陌回到学校的时候，流毓来不及与他说一句话，他就被林老师叫走了。本来她满腔的委屈就等佰陌到来的那一刻爆发，然而她却没有机会，一个人，带着抱怨与不开心坐在芽池的泉眼处。她在等着佰陌，等他的一个解释，一个让她笑起来的理由。然而这一次，她失望了。她等了一整天，却什么都没有等到。
“佰陌，你难道不应该解释一下么？”佰陌回到学校的第五天，流毓没能忍住，终于气冲冲的走到佰陌的桌子边。
“对不起！”佰陌咽下一口口水，只是简单的说了一句。
“还有呢？”流毓不满足，往常他的解释总是那么的充实而有说服力，所以流毓习惯性的期待着他的下一句解释。只是佰陌却没有再说什么，当然，他知道流毓想听的是什么，然而他却不能说。
“没有了。”佰陌低下了头，继续写他的作业。
流毓刚开始还满怀期待的脸，一下子变得委屈如霜打的茄子。她跑了出去，按照往常，还是跑向芽池的方向。佰陌以为的坚强却在他抬起头看着流毓背影的一瞬间，随着他吝啬的眼泪全然崩塌。
流毓没有来上课，就一整天待在芽池的泉眼处，呆呆地，什么也不做，除了流眼泪。快下晚自习的时候，诒风走到芽池，抱起了虚脱过度的流毓，心疼的抹去她脸上的泪痕。
“他做不到的，我来，这一次，就让我给你一个笑起来的理由吧！”月光下，冰冷的光映着流毓苍白的脸，看起来就像一具死尸，毫无生命的喜色。
青春也就是那样爱开玩笑，本来就是一点点的错误，却为什么要让误解的阵地坚守得那么坚不可破。成长也正是一座误解不断积累的山，承受得住的人最终成就了伟岸，而经不起委屈的人往往就是小山包，永远得不到上天的眷顾。
流毓放弃了再去寻找解释，而佰陌更是一言不发。一直躲在流毓背后的诒风，他所等待的结果终于如他所想。那一年，他们十六，还不懂得什么是关心，更不懂所谓的爱情。
六
时光一瞬，两年就这样过去了。但是这空洞无味的时间里，三个人却经受着异样的折磨。
佰陌的自以为是，放走了流毓，他的一言不发与无所谓，让他们之间所有的承诺化作六月的雨滴。然而，不留余地的却是他那所谓的自尊心，他怎么就知道流毓不能与他一起面对任何难题？他怎么可以问都不问就给流毓判下了死刑，还不给判罪的理由，哪怕就一个借口也没能说出口。
随着时间的脚步，他也长成了一个成熟的孩子，他明白错误的一切，他也想挽回，但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流毓没有拒绝诒风的关心，再加上诒风细如春雨般的呵护，流毓也动心了。而现在诒风是流毓的男朋友，他们在一起已经一年了。
这一年里，佰陌从来没有见着这么美的流毓，她的举手抬眉，她的宛然一笑，她的背影。现在的佰陌，流毓的所有表情，所有动作，都深深刻在心里。然而，这一切，却不再是他与流毓的专属，而是为了另外一个人。他开始妒忌，他开始悔恨，他捶打自己，扇自己耳光，不给自己吃饭，然而这些，流毓都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
然而流毓却不是快乐的，她的伪装实在是太精妙，精妙得连她自己都没有看出来。当然，诒风从一开始就明白，流毓的心永远不会真正的属于他，原因很简单，流毓总是喜欢一个人呆在芽池边的泉眼处，尽管诒风每次问她为什么喜欢呆在芽池，她也总是回答是因为那里很漂亮。当然，诒风知道，流毓只回答了一半，而另一半是，芽池是个充满她与佰陌回忆的地方，她忘不了他。诒风一直假装不知道，却一直看的最清楚，尽管他很努力，把他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流毓身上，仍然无法打动她。流毓不是顽石，只是所属非他而已。
七
“同学们安静一下，下面我来宣布一个好消息。”上课铃刚刚敲响，林老师就忍不住想要告诉所有人这个消息，“我们班的佰陌同学写的诗《飘絮》参加全国中学生诗词大赛，获得了一等奖！”
在同学们的阵阵喧哗中，佰陌被要求朗读他的诗。佰陌站在讲台上，深深鞠了一躬，看着讲台下的同学们，把目光定格在流毓的身上，开始了他的朗读。
“
飘絮——给那个远方的人
我喜欢风舞飘絮
渴望你扇动翅膀进入我的眼睛
我喜欢一个人夏日丛林
我可以漫山遍野把你追寻
我可以肩与眉合并
可以闭目享受你的气息
我喜欢有些香蜜
于是快乐的我吻一吻你
我喜欢假装自己很惬意
却偷着单手摆弄你的长裙
于是你把脸向我靠近
于是一双手搂住了星星
我喜欢光与绿意，天空飘满精灵
我喜欢随风如絮，黄昏不息
我喜欢扬袖飞舞，喜欢你的白衣
我喜欢风舞飘絮，因为我喜欢你
但我更喜欢我是一团沃泥
躺在飘絮扎根的小溪
“
在掌声中，佰陌的眼角，久违的泪水终于不顾情面的流淌，侵蚀着他本就消瘦的脸颊。林老师见此情景，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地了，佰陌终于走出他封闭的世界了，这两年她的努力终于见成效了，她觉得是时候了。
“同学们，佰陌的诗写的好不好？”林老师一手搭在佰陌的肩膀上，一手招向大家，笑着问道。
台下当然是一阵叫好声，诒风的声音却是很微弱，他知道飘絮就是流毓，流毓就是飘絮，他本就不安的心更加绷得紧紧的了。
“但是，你们知道两年前的他是什么样的吗？”林老师不紧不慢的盘算着接下来的故事，“那时候与他相依为命的母亲意外去世，之后他告诉我，他要休学，我没有同意。如今看来，幸好我没有同意，不然我们就不会看到《飘絮》这样美的诗了。”
林老师故意说得很简洁，她是在让佰陌自己去回想，自己去感悟他走过的每一步。然而，林老师的目的达到了，佰陌的心里现在很清明，很透彻。他静静的回想这两年他所经历的一切，心中似乎已经有了决定。
八
佰陌打完诒风后就直奔教室，刚到教室不久，就接到诒风的短信。
“我们决斗吧！下午四点，芽池旁小树林！”
佰陌看完短信，迟疑了片刻，关掉手机，取下SIM卡放在桌箱内，往包里放了那本他为那个远方的人写的诗集小册子《你如此让人着迷》，扉页里夹着流毓的照片。他好怀念当时，他们笑得真开心啊！不过这一切，即将结束，尽管他们都不舍。
下午四点，芽池旁，佰陌应约而来。
“开始吧，胜者留下，败者离开！”诒风早已经等候多时，见佰陌来了，站起身来。
佰陌放下书包，“我来，不是要与你决斗，只是想告诉你，流毓不是你我之间的赌注。她是一个人，一个完整而有着自由思想的人，我们只能尊重他的选择，而不是替他选择。”
“你是害怕了吗？”诒风故意激起佰陌的战斗欲，然而他却毫无欲望要与诒风动手。
“也许吧。”佰陌欲提包而去，但诒风已经冲上前来，又似乎故意被佰陌一招摔倒。是的，诒风知道流毓心里此刻想的是什么，只有佰陌才是她开心的源泉，他之所以这样折腾，完全是知道了自己的结果，为了给流毓一个幸福的结果，也为了给自己一个台阶下而已。所以，无论他有多么勇敢，他都不会赢，他也不能赢。
佰陌本欲一拳钉在诒风脸上，却停住了。”照顾好她，答应我，这一次，千万不要食言。”佰陌站起身，提着包，走了。
“可是，你在她身边她才会幸福，这你是知道的！”诒风抹了抹嘴角，对着佰陌的背影大叫着。
佰陌顿了一下，还是径直的走了。”你会幸福的！不管有没有我，结果都会是这样。”
这是佰陌的第二次自以为是，上一次他与流毓误解了两年，那么这一次呢？会是多久呢，一辈子吗？
九
第二天，林老师告诉大家，佰陌走了，至于去了哪儿，她没有说，也许她也不知道吧。大家都在追问，唯独流毓一个人静静的走向芽池。
林老师最终也没有告诉佰陌去了哪儿，也许转学了，也许是休学，也许……他们不会知道，流毓也许知道，但是却没有哭着闹着要去找，她只是等在他们相约的地方，期待着他们冥冥中再一次的邂逅，尽管这一天谁也不知道将会是那一天。
诒风提出了分手，流毓什么也没说，同意了。诒风陪着流毓一同留在了这座西南小城的师范，也许是他不甘心，也许是为了守候。
十
“嘿，兄弟，还好吧？”诒风回头一看，是佰陌，略有几分惊喜，确确的说是惊大于喜。
“这些年你去哪儿了？流毓一直在等你。”诒风给了佰陌胸口一记重拳。
“先不说这个，会喝酒吗？”
“当然！”
“前面有间酒吧，喝一杯？”
佰陌走向吧台，“一瓶白兰地，谢谢！”
半杯酒下肚，佰陌放下杯子，“流毓呢，她还好吧？”
“你走后，我们就分手了。”诒风一口饮尽杯中的酒。
佰陌给自己满上，也给诒风加满，“我知道！”
“她一直在等你，也一直在找你。”
佰陌咽下一口，不再说话。
“这么些年，你过得好吗？”诒风放下酒杯，盯着佰陌。
“当年我离开后，就一直是自由文艺工作者，后来一个主编看上我的作品，我直接就去杂志社工作了。”佰陌抿了一口酒，“我现在是《流霞》的主编。”
“自由文艺工作者？那算是流浪吗？”
“不是流浪，那叫体验生活。”似乎佰陌更加懂得掩饰了，但诒风也是当了几年老师了，拆穿谎言的能力早也已经炉火纯青了。但是他却没有拆穿，只是端起了杯子，“干杯！”
他们又要了两瓶白兰地。诒风已经开始上头了，突然说道，“你不爱流毓了吗？她可是等了你整整七年啊！每年她生日蛋糕都切成三份，然后端着两份走到芽池，看着‘A’型项链，她一坐就是一夜啊！”
“有你在，不是吗？”
“我在有个屁用啊，她需要的是你！不是我！”
“我明天就走，九点的火车。流毓……流毓就不要告诉她我回来过了。”佰陌像七年前一样，站起身来，就要离去。
“走吧，走了就不要回来了，让流毓就这样毫无希望的等下去吧！”诒风站起来，他已经站不稳了，左手提着还剩下半瓶的白兰地，指着佰陌的背影，“你个懦夫，你个骗子！流毓就真的不值得你见一面吗？”
佰陌没有回头，“见不如不见！就这样最好。”径直的走了。留着诒风一个人在酒吧耍着酒疯。
十一
深夜十二点，诒风拨通了流毓的电话，“喂，是我。我喝酒醉了，走不动了，能不能来接我啊！”诒风用撒娇的口吻向流毓发出请求，尽管已经很累了，流毓还是来了。
流毓赶到酒吧时，酒吧已经关门了，诒风坐在酒吧门前的台阶上。要知道，小城里是没有通宵的夜生活的，就像酒吧里没有真正醉人的酒一样的，这里没有不打烊的酒吧。
“诒风，你怎么喝这么多？”流毓一脸责备却又无奈的扶着。
“我高兴嘛！”诒风又用小孩的语气向流毓回复，弄得流毓哭笑不得。现在已经没有了出租车，流毓只有扶着诒风慢慢走在大街上。
走了一段路，诒风停了下来，看着流毓的眼睛说，“今天我见到佰陌了，我就是和他喝的酒。”诒风一个饱嗝，似乎要吐，但是他又咽回去了，“只是他，不让我告诉你。”
流毓顿了顿，“是吗？”
“你就放心好了，他很好，还变帅了呢。”诒风似乎不像是故意说佰陌的好话，这是他发自内心声音。
“那他现在在哪？”流毓看着诒风，不焦不急的问，她知道他们总会见到的，不论是什么时候，她都愿意等。
“我不知道。不过明天就走了，九点的火车吧。”诒风有些不愿意的告诉流毓，但他知道如果不告诉她，那才是残忍。
流毓不再问什么了，但是她自己清楚的知道，她的决定已经做好了。
“诒风，我送你回去吧……”
十二
第二天，拥挤的火车站井井有条，人来人往却一直有序的迎车、发车。开往上海的T381列车的候车厅里，佰陌正看着那本诗集，看着《飘絮》，一遍又一遍的读着。
“
我喜欢风舞飘絮
渴望你扇动翅膀进入我的眼睛
……
“
佰陌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从包里抽出钢笔在这首诗后面写了一句——永远不愿我是一阵风，而你却轻如飘絮。
“前往上海的T381列车的旅客请注意，列车将在十五分钟后开始检票上车，请各位旅客拿好您的行李物品，到3号检票口检票上车。”
佰陌合上本子，装入背包，正当站起身来时，一个熟悉而又久违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
“你忘了一样东西。”佰陌转过身来，恰是流毓含着泪水站在身后。一瞬间，四目交视中，似乎所有的委屈与误解铸造的高墙就在这一刻轰然破碎坍塌，坚不可摧的就只剩下这七年里每一分每一秒的思念。
“你忘了你的伴侣，和给她的那份承诺。”候车室里除了来往的人流在动，就只有流毓右手举起的那个“A”型项链在左右摇摆，“把我带走吧，只有这样你才会幸福。你幸福了，我才会是幸福的。”
“好啊，如果我数三下你就大笑的话！”说完举起左手，五指握成拳，留着三个指头。
“三，二，一！”还像以前一样，随着佰陌三个手指弯曲的结束，喧嚣的候车厅里迎来了一场特别的欢笑——
“哈……哈……哈……”
“前往上海的T381列车的旅客请注意，列车即将开动，请未上车的旅客那好您的行李物品，马上上车！”
……
十三
诒风在候车厅外，远远看着一生挚爱脸上幸福的笑容，含着泪水的眼睛已经再看不清列车发动的时刻表了，“再见吧，我的爱人！希望再见时候，我们都是幸福的！”
诒风知道，流毓等了七年，而他却注定了要等一辈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