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汉送菜

谷雨时节，赶了个双休日，一早，王老汉跨上竹篮坐上班车，准备进城。

竹篮子里装的是当地特产的一种野菜，叫曲曲菜。说是特产，这东西还就生长在当地周边的盐碱地上。据专家研究，它富含维生素，有很高的营养价值。每年到这个季节，曲曲菜刚冒芽，也是最鲜最香的时候，二、三片翠绿的叶子，白嫩嫩的根，蘸上黄豆酱，卷上春饼，嚼在嘴里，酥中带脆，微苦带甜。

王老汉的儿子大栓从小爱吃曲曲菜，现在儿子的儿子，老汉4岁的大孙子小宝爱吃，就连一贯挑剔的儿媳妇也爱吃。

提起儿子大栓，那可是老两口的骄傲和自豪。

大栓打小有出息，从上小学到大学一直成绩优秀，毕业后通过自己努力，考取了市里的公务员，在市政府当秘书；前几年又娶了一位退休老领导的千金为妻，随后生了儿子小宝，真可谓事业、家庭双丰收。听村支书常讲，大栓这小子前途无量，咱村儿以后都得沾他的光啊！

儿子结婚后回家的次数却越来越少，总是说忙。其实，王老汉理解，话说：官差不自由。让老两口不满意的是，大人忙就忙吧，让宝贝孙子多来住今天总行吧！可儿媳妇不让，说小宝现在节假日报了这个班、那个班，也没时间。老汉心里说，不就是嫌咱农村不好呗，可你不也嫁给俺农村人的儿子当媳妇啦？

想归想，嘴上哪里能说。既然你们不来，我去还不行吗！

这不，老两口昨天拎着竹篮子，拿着小铁铲，在野地里寻找了整整一个下午，才挖了二、三斤曲曲菜。今天一早，老伴儿不顾腰酸背疼，把菜摘洗干净，烙了几摞儿春饼，装上瓶自家晒得黄豆酱，王老汉兴高采烈地出发了。

两个多小时的车程，打着盹儿就到了。

车站离儿子住的小区三站地，王老汉没打的也没坐公交，他觉得溜达着去挺好，看了沿街风景又锻炼了身体。虽然人过六十，可咱庄稼人的脚力好着哩！想着儿子一家眉开眼笑地吃着曲曲菜；想着能和宝贝孙子痛痛快快地玩儿上一下午，嘿嘿，老汉心里不由乐滋滋的。

进了儿子家的门，刚好赶上中午的饭点儿。王老汉忙不迭地把菜和饼送上餐桌。

没有出现争着吃曲曲菜的场面，让王老汉挺纳闷儿。儿子儿媳仿佛正盯着绿莹莹的野菜发愣。

老汉自己拿了把儿曲曲菜，抹上酱，卷上春饼，笑眯眯地给孙子递过去。“来，来，小宝儿吃！”

孙子伸手来接。

“不许吃！”坐在一旁的儿媳妇一巴掌拍在孩子的手背上。

也许是被打疼了，也许是被吓着了。“哇”的一声，孩子大哭起来。

儿媳妇黑着脸，抱起哭泣的小宝进了卧室，“咣当”一声关上门。

王老汉瞬间傻了！嘴里嗫嚅着，我，我，这，这，这是……？

这时，儿子大栓为难地说：“爹，这曲曲菜今后吃不得了。”

为啥？王老汉懵了。

“咱村旁边是不是新建了个化工园区？”

“是啊！”

“有几个化工厂违规排放污水，地被污染了，这菜有毒，谁敢吃啊！”

“啥，地被污染了？那你、你们政府为啥不管！”

这下，儿子被问住了，我，我，我们管、管不了！

王老汉心里打碎了五味瓶，也不知是个啥滋味，勉强喝了半碗稀粥；声音弱弱地跟卧室的孙子打了个招呼，宝儿，爷爷回去了，有空再来看你！

说完，拎起满蓝子菜，走出儿子家的门。

爹，爹。身后传来儿子的叫声。

王老汉没有回头。

出了小区，看见路旁的一个垃圾箱。王老汉发狠地把篮子和满蓝子的菜，一起扔了进去。心说：我让你有毒，我让你有毒！

走出十几步，老汉觉得不对，回来把竹篮捡在手里。是啊，篮子又没有毒！

狠狠心，打了个的，赶到车站，王老汉现在只想快点儿回家。

坐在班车上，老汉再也没有来时“春风得意马蹄轻”的感觉。心里惆怅：宝贝孙子这以后更不会回来啦，我又咋去看孙子呢？

迷迷糊糊地下了车，王老汉双脚像灌了铅，忍不住在地头上坐下来。一抬头，望见不远处几个正冒着浓烟的化工厂的大烟囱，再低头看看身边正拔节儿的麦苗，心突然一沉。

这地里的野菜不能吃，那这地里的庄稼是不是也不能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