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之今夕

被，卧具也，睡觉裹身保暖之物。千百年来都是把棉花絮在棉布上，面上是一块好看的花布，密密的缝起来，讲究一点的人家在外面再绷上一层被衬，为的是便于拆洗。

我记事的时候已是五、六十年代，家家户户不像现在三两口人，那时每家都是五六个孩子，八九口人，每人一被很不容易，一般都是最小的孩子大人搂着睡，大点的孩子就只能是两人合盖一床被了。

北方的春天来得晚，都是清明前后了，爱美的年轻人才换去臃肿的冬装。各家各户也都开始把过冬的取暖炉拆掉，开窗晾户，洒扫庭除，而主妇们则开始拆洗全家的被褥了。只见家家的院子里都飘着雪白的被单，彩条的或花格的褥单，还有五彩缤纷的花被面，有丹凤朝阳，孔雀开屏，喜鹊登梅等传统花色。

那时看一家日子过得怎么样，主要看这家的被垛有多高。被子多，就说明日子过得比较富裕。而被子是否干净整洁又是衡量这家的主妇是否勤快的主要标尺。被子整齐干净，这位主妇一定是个能干的勤快人，如果被子白的看不出是白的，花的看不出是花的，再破着洞，露着棉花，那这家的主妇肯定是个游手好闲的人。加上每年开春都要搞一次“春季爱国卫生运动”，街道的组长带领一干人等挨家挨户检查，而主要目标也是进屋直奔被垛，先拽出两床被看看怎么样，干净的和脏乱不堪的都立刻名扬天下，因此主妇们好强上进的就想方设法把家里老老少少的被褥都打理得清清爽爽。

可能是为了更方便拆洗吧，家乡还有个习俗，把洗干净的单子用稀释的米汤浆一遍，浆过的被单不但强度提高了，更主要的是脏了好洗，只要轻轻一搓就干净了。所说的“浆洗”是不是这么来的呢，无从考证。浆过的被单晾干后硬刷刷的，还要再喷点清水，趁着潮呼劲叠平放在一块厚木板上，然后用两只木棒槌反复敲打至平整得像一张纸一样。小时候每到这个季节，前屋后院，远远近近，一片“梆梆梆梆”的捶被声，听到这声音便知道谁家又拆被了。捶过的被盖在身上凉瓦瓦硬撅撅的，但没几天就绵软了，唯独那淡淡的米浆的香味还留存着，伴着一个个甜美的睡梦直到天明。

我结婚的时候已经有线绨被面了，结实耐用，色泽艳丽，只是价格不菲，要十元钱一床呢。那时每月工资也就三四十块钱，但考虑到结婚一回，还是咬牙置办了两床，加上爱人家买了四床，六床被褥叠起来花花绿绿一大摞，着实让亲友们羡慕了半天。这六套行李用了一辈子，被单照样绷，只是再也没有人捶了，那悦耳的“梆梆”声也慢慢的没了踪影。

八几年出差去杭州，顺便买了两床缎子被面，为的是等儿子长大结婚用。又一辈人了嘛，总不能像我一样几床线绨被面盖了一辈子，我要给儿子备点货真价实的好东西。

一晃二十几年过去了，儿子已到“而立”之年，我买了几斤好棉花，像戏里唱的那样，新里新面新棉花，给儿子做了两床缎子被，准备结婚时用。谁知同事们知道了这事像听了“天方夜谭”：“都啥年月了，你还让孩子绷被衬？他们哪有那时间哪。再说你看看商店卖的不比你做的好呀！”其实我也知道现在卖的什么涤棉絮呀，太空棉之类的东西，这不是只做了两床棉花被吗，另外几床他们喜欢什么再买现成的也不迟，我是总觉得那些没有棉花被好，盖着踏实。套被罩是方便，可哪有缝的被规矩呢。说是那么说，我还是到商店仔细考察了一下，这一看，还真不是我前几年的印象了，只见花花绿绿，琳琅满目，什么棉的，丝的，绒的，样子也有好多，带牙子的，花边的，别提多漂亮了。用手一摸，蓬蓬松松，又轻又软，保暖效果也好。卖被的姑娘也说，现在只有少数恋旧的老年人还喜欢棉花被，年轻人已经没人用了。我提出套上被罩总乱串，小姑娘说，现在旳里子布料已经改善了，不那么滑了，我一看确实是好多了。最后一个问题：价格怎么样？一看标签吓了一跳，少则几百，多则上千！可能是我少见多怪了，也就是年轻人敢消费，要是给我自己用……还是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