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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上的“艳遇”

推荐人:闻香老才 来源: 阅读: 2.31K 次

据说,世界上最安全的交通工具就是飞机,身体的安全并不等于心的沉稳,我每次登记起飞心都悬着,每次都安全每次都心悸。据说,世界上最无聊的时光也在飞机上,本以为想飞机上最接近浪漫的云,其实那些云并不浪漫了,而是匆匆的团雾,模糊的感觉,无聊甚时是嘲弄,原来很多时候距离远了才觉得美,怪不得那哲人就说过“距离产生美”的大白话是那样鞭辟入里,成为颠扑不破的真理。

飞机上的“艳遇”

几乎每次在飞机上毫无例外地产生这样无可排解的感觉。无聊的时候,草不含情无聊死沉,花不嫣然无聊固执,雀不婉鸣无聊至极,蝶不蹁跹无聊静寂,春不纵情无聊沉闷……你不敢把生动与无聊比较。有人说,如果无聊就睡觉。其实也是骗人的,飞机的轰鸣,震碎了耳膜,哪里可以入眠,转头看看,乘客多也是半眠打发着同样的难题——无聊。

有人更是恶作剧,告诉你,无聊的时候,你对着镜子数头发。但每次我都想为己必备一面小镜子,可临行都傻笑一下放下,那次我带了一个,居然被安检拦截下来,我知道这是误导了我。我觉得安检最通我的人性,那持着探测器的女工作人员的眼睛注视我的头发很长时间,她不羞赧我先无地自容了,那暮年的华发是可以点数的么?几根泛黑,还藏着青春的痕迹……正如你不能在岁末去计数自己的年龄,在花掉了家里的积蓄买了几袋米,不能去点数小笸箩里还剩下多少钱。其实,出门办事,一个人再怎么邋遢也在乎形象,所以那镜子并非完全为了打发无聊,还有一份小小的郑重之心。

后来,我终于想出用无聊的方法去战胜无聊,便来胡思乱想无聊——

纳兰性德是个继李易安第二的婉词大家,他无聊过么?想遍了读过的《饮水词》,搜肠刮肚找出他的弱点:“醒也无聊,醉也无聊,梦也何曾到谢桥。”看看,别说是坐飞机,就是以诗为伴,以酒暖心,都不能破除无聊的魔咒。人家不被情愁左右,借酒浇的不是情愁,不是心上人,只是一个谢桥桥头的谢娘美人,都那样作践自己。阅尽春色的人都已经写透了无聊,只打发无聊,无聊还是附身。

再去想不甚缠绵的词家陆游,他吟道:“梅花与我两无聊。”梅看人,人睹梅,非但不是“相看两不厌”,却来了个“两无聊”。花儿可悦情,但陆游却是超越了所有人的视界,认定梅花漫开疑无主,无聊透顶了。

我发现,你就根本不能拿那些以诗词说情纵思的人的句子来玩味,因为无情不诗不词,你正是上了诗词的当了。若想自己清楚,还是需要寻得哲人睿语。有人说,生命是一团欲望,欲望不满足则痛苦,满足便无聊。人生就在痛苦和无聊之间摇摆。但在飞机上,唯一的欲望就是飞达目的地,这算什么欲望,我满足了什么?实在是无稽之谈。

有人说,你若拿无聊与在樊笼狱曹的人作比,那你还敢花言巧语巧言什么无聊?也是。但又一想,并不尽然。狱中人谈无聊就奢侈离谱了,他们失去的应是自由。其实自由在很多时候很多人那里,都不是第一需要,在没有失去自由的前提下,去谈自由是对人的诅咒。所以当这个想法一生成,我马上觉得很无聊了,怎么可以这样与坐飞机相比较,还没有进入“赖”的名单,不会产生自由与否自由可贵的想法。

乘机几次,倒也适应了这样的无聊,有点心灵“艳遇”的味道,一切都在心底筛过,做狂放的联想,飞机上最合适,因为太悬空。其实,无聊来袭,最好办法就是转移,或者说是找一个兴趣点。

前座椅后面的背篼里有的是装帧精美的杂志,上等的版纸,折一下都不能,尽管多少人抚摸过,但依然散着书香,那些墨印彩印的味道保存得不易消弭,却除了精美的广告画之外,没有多少让人生出马上把心情和眼睛交给它的冲动。阅读是最美最奢侈的活动,但若读物不合适是很败坏人的阅读趣味的,一旦被糟蹋了,几个月甚至多年一见品味糟透了的读物就想闭眼。

看来无聊也不是随随便便拿读书可以赶走的,心底空虚,眼睛寻觅,这是无聊的表象。不能打发你的无聊那你就把那糟书放回去,没有空姐会硬塞给你。

那次飞往深圳,邻座一位女士,年龄与我相仿,她看着我无着的样子,似在嗤笑,却不是纵情放肆,因为不熟吧。她说,也是,一个半小时的旅程就是手术也过去了。她找话说,也是安慰一个烦躁无聊的人。

这是恶语,但你根本不能发作,因为她笑盈盈的,就像那柳叶刀在别人面前晃悠。当做临时无聊的搭讪就可以,我报之以笨拙的回笑。她起身将行李箱打开,拿出一本简陋的书来,递与我,道,喜欢就翻翻。

这是一本素描画。我侧目看看她,表示喜欢,我相信我的眼睛再怎么不善表达也会说出那简单的“睛语”。她说,闲暇的时候,我喜欢画点这些无聊的东西,你无聊就看,反正我看你很无聊。她的话带着闽粤一带的味儿,努力直着舌头,想笑却不能,因为你不能用不敬的心情与表情等待一个人的好意,就像你的礼数再多,都不会让人说你迂腐。

画的线条很简约,几笔就勾勒出轮廓,内容多是一些人物的动作,还有旁边配搭的歪七扭八的小字,不是很清晰,却也必须好好看,否则不能明了画的意思。再有的是风景画,旁边配了小诗,那些诗歌决不能一下子让人上瘾,不似那“楼观沧海日,门对浙江潮”(宋之问句)有名气和工整,现今忆及,一字也想不起来,但我看出一点面目。

我问她,是不是在新加坡生活?她眼睛流露出他乡遇故知的神色,怔怔地看我,道,怎么知道?从画上读到了?我点点头。她的那幅画似乎是新加坡“民丹岛”的景色,那是我从一本海外华文作家文集里读过的,那岛上只有一方孱弱的草屋,那个作家似乎写的是为何狂躁的海风不能把那屋顶的草卷去,况且是独立在海岛,无人厮守,也没有照看,好像说了半天是那里有一位船工,是将那椰子的枝叶树皮捆绑在屋架上,椰子经风而弯而滑,海风都掠着它的屋顶走,好像海风格外地照顾它,弱者,连暴力都躲着他。

她跟我低声说着这些年在海外与内陆辗转打拼,才有了如今的生意,但不能忘记上学那阵唯一的爱好,就是画画。我只能不住地点着头,让自己成为一个漂泊之女的最忠实的倾听者。

寂寥的时光在她的倾诉里渐渐变得有了色彩,就像一个并不会讲故事的人不能独自讲故事,总要有听众一样。我想起小时候我家门口的一个邻居,他不会说“笑林广记”,总是捧着一本书,晚上看,白天就找我们那些孩子讲,讲几句我们就跑了。但我不能逃跑,只能坐在她的身边位子,她或许也知道这一点。

我想,有时候我们打发无聊,在圈定了的范围里,你根本不能逃离,你可以睡去,也可以堵住耳朵,但一定不能伤害找到一个听众的人,她给我那样的感觉体验。人的心灵的对接往往不是要怎么去了解,而是有那么一点点线索就可以碰撞一下,若以为那样的碰撞就是千年的缘分,一生的牵手,实在是幼稚,怎样面对,我似乎毫无经验,但你必须当做无聊时候,人家在宽慰你,若那样,简直就是一个额外的非分的享受。

这个时候,我才近距离地端详了她。一簇刘海斜挂在左额的一角,好像用了发胶,低首抬头也不变形,我甚至疑心她的额角那里可能有着秘密,但不能去撩拨了看清楚。一双不大的眼睛,注满了不惊的水花,莹莹的,宛若水洗的一般;颈上挂一个项链,直垂到她的鸡心领下端。特别感觉怪异的是,她的衣袖一条至手腕,一条仅到肘下一点。

我注视了她的衣袖,似乎她是有意来挑衅我的对称理论美学,马上与她的画作那些并不被我看好的样子联系起来,也许是她的美学一直在吸引着我,任何中规中矩的对称,都是对艺术的不解,即使是对称,一旦换一个视觉,对称便马上被打破,我忘了证明这一点,还在翻看那些画……

飞机就像吃多了肚子开始下坠,我们的无聊时光快结束了,那本书我还只是翻了大约十几页的样子。她问,先生,你住在哪个酒店?我告诉他朋友安排了,在帝王大厦,不知几层,到了电话联系。她说,你继续看吧,看完你放在帝王大厦一楼的结算总台那就可以。

突然,一种信任感给了我对她产生了弥足珍贵的好感,就像不经意获得一个人的认可,你可以不假思索地答应做任何事,我如约而行,晚上看完,第二日一早我就放在了那前台,给服务员做了交待。

我宁愿这样去想,我可能是她的这本粗糙的画册的第一个读者,可惜我没有给她足够的点赞和品评,但若那样会不会把她引到歧途?

若把这次飞机上的无聊看作是一次旅程,我觉得那段旅程太短了,尽管还要打发无聊,却有着无聊之中生出的“艳遇”,人言,旅游不在乎终点,而是在意途中的人和事,还有那些美好的记忆和景色。若这样说,我觉得还是肤浅了,我在乎的是怎样打发无聊,相遇的人可以给你什么,景色在飞机上是打折扣的,但在心中却留下了不能褪色的一抹。有时候,你试图想在旅游的途中去拥有某些东西,可不能,因为景色和故事都不能带走,可以带走的是留下的觉悟,那些从善良的邻座,偶遇的互看,相送的信任里,获得的感受可以让人一辈子不能忘记,没有对不起,也没有谢谢,更没有去刻意记下什么,或者留下蛛丝马迹,只留下彼此的简单交待和践行诺言的行动。她早就忘记了那次旅行的所遇,我也早就难以想起无聊时候的所有细节,唯一可以把摸的就是用笨拙的文字来记下一段“艳遇”。

也许在无聊的时候,你坚守着那些无聊,生活会发生反转,我没有遇到,那次“艳遇”也只是萍水的无聊,不能要求人生都要烙印下什么印记,在臂上涂色,在胸前刻字,在背上刺青,真正有着人生意义的遇见,就像你遇到一抹桃花怎么那么巧在你经过树下的时候飘然垂落在肩,就像你匆匆行路的时候一挂高飞的风筝突然跌落在你的脚前,我们当做偶然的时候,不要忘记了那些时候,那些细节里,还有多少可以给你无聊人生的启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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