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的考量

第一次去“尚品客”早餐，对镜而坐。迎面的过道里走来一位老婆婆，发丝微乱佝偻着背，灰黑格子的毛呢大衣拖至膝盖，一双东北式棉布鞋裹着火钳一样干瘪的脚，她的整个身长不足一米，象一张薄薄的邋遢纸片，依赖一根拐杖颤颤巍巍，她全身的好胜和霸气，都在拐杖撞击地面的咚！咚！咚！声中得到宣泄，声音到哪，哪里便圈成了她的一方世界，响声到我身边时，面对面的那席空位便成为她的王国。

老婆婆笨拙地把自己安置在木椅里，确定安全后，便把整个身子都埋了进去，鼻腔下面一缕黏稠的液体开始缓慢流出，不可抑制。她伸出干枯的手指抽出纸巾擦得不紧不慢而又理所当然，轮到鼻子收拾妥当嘴角又开始不停地颤动，她努力捂住干咳了几声…..如此周而复始地挑衅着我的隐忍，理性纠结反复后起身离开远远避让。眼角的波光流转处，瞥见她抓起拐杖把自己撑起来，一步步挪移到我坐过的位置上，原来她也喜欢位置前的那面镜子，边吃边可以打量自己。

再度光临“尚品客”，我瞧了瞧那面镜下的位置，抑制着向往之心。一位大姐进来临镜而坐。不稍一会，老婆婆如幽灵般带着一团阴影来至镜前，大姐讯速从座位上弹起，一丝厌恶在数秒之间掩藏得荡然无存，她礼节性的微笑点头，你请你请，说着便抽身闪过，老婆婆满脸堆笑说习惯了这张位置。边说边往木椅下埋去，整个举止过程试图幽雅却又显得力不从心。透过镜子我发现她的脸瘦且短小，皱纹纵横交错深如刀凿，这是一个即将被生命的时间过滤掉的年纪，城市的温情似乎把她隔绝在外，却丝毫没有削低她对生活要求的高度。透过镜子我再一次看到了她，满眼的暮气射出几许暖意，一股骨子里滋生的怜悯让我暗自告诫自己，如果再次相遇我一定向她道声早安！

在一个很冷的冬天，当我又一次光顾“尚品客”时，那个镜下的专座空着，一直空到早餐结束。后来连续数次都没有见到过那位老婆婆出入，我内心开始叨念，可事情的结果是，已然结束。只有那面镜子依旧反射着穿梭在“尚品客”人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