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

收尾工作行将结束时，正值华灯初上。大林匆匆接听了一个电话，时间正好是20：09。电话是家里人打来的，要他赶紧回家吃饭。接完电话，他就三下五除二地处理完最后工作，便踏上了回家之路。

初春的天气，虽然已经暖和多了，还是昼长夜短。在伸手不见五指的乡间小路上，他借着手机光亮行进。

小路左拐右弯，而后是一段通往村道的、绿荫覆盖的、不太宽的直路。刚入直路，听到不远处几个男人喧哗的声音。

“黑灯瞎火的，这些人不回家在干嘛?”由于守了一天机器，耳朵里早已灌满了“轰隆隆”的机鸣声的大林根本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心里骤起疑云。

“会不会是拦路打劫或寻恤滋事?”一个在他心底埋藏已久的声音复活了。他的心开始颤栗不止。恍恍惚惚间，他好像回到了多年以前。也是一个月高风黑的夜晚，涉世未深的他不顾亲戚阻拦，执意回家。那时的城市里交通主要靠公交车，并没有私驾车和出租车。公交车下班后，人们只能步行。

大林从亲戚家出门后，直奔回家之路。一路上，他沉醉在亲戚家度过的美好时光，却无暇顾及沿途沉浸在昏黄灯光里的夜景。突然，眼前冒出几个混世魔王，堵住了他的去路。大林不明就里地继续往前走。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他的脸颊上，痛得他眼冒金星。他欲讲理，他们却那里有心思听他讲大道理。看着他孤身一人毫无防范的样子，竟然肆无忌惮地向他要过路钱，有人甚至伸手摸他的口袋。

大林忍受不了被人搜身的羞辱，就超那人的面啐了一口，并趁机冲出包围，一路狂奔而去。那人边擦脸上的唾沫，边跳着脚骂道：“狗日的，看你往哪儿跑?”遂飞身追去。其他人像冲出闸门的洪水般紧跟其后。

大林像受惊的野兔，头也不回地跑着，只想迅速摆脱这群狂魔的纠缠。可他哪里想到，这群杀人不眨眼的混世魔王，哪能空手而归。眼看后面的喊杀声越来越近，大林的心紧张得快要跳出嗓子眼了。而他已经身困力乏，再也跑不动了。居然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等待悲剧降临。

群魔迅疾围拢过来，为首那斯狞笑着走近大林，“跑啊，狗日的，看你飞上天不成!”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把斧子，照准大林的头部砍去。

“住手!”就在千钧一发的时刻，一道强烈的电光照射过来。原来是一辆警用摩托旋风而来。群魔见警察到来，慌慌如丧家之犬，四散逃遁而去。摩托在大林身边刹住。车上下来一位警察，身材很魁梧。他见大林依然呆坐在地上，就一边伸手扶大林，一边和蔼可亲地安慰大林：“没事了，没事了!”随后，警察用摩托将大林送回了家。

那以后，每每想起此事，他就不由得心悸。因此之故，养成了夜不上路的习惯。几十年如一日。

今夜直路上喧哗之人是否歹人?若是，狭路相逢，又有大麻烦了。大林怕手机灯光引起歹人注意，赶紧关了手机。并向拐角处悄悄退去。在拐角处都是围墙，他不好隐身，只能装作赶路的样子。退回去，走过来，如此三番。还不时地到拐角处向喧哗声传来的地点瞄一眼，看那些人散了没有。不知咋的，那些人仿佛知道了他的心思，故意跟他兜圈子似的，还在原处逗留。

此时此刻，一种无名火在他胸腔里窜起，而且越烧越烈，以至于无缘无故恨起这些夜不归宿的人来。

眼下，他多想有一件帮他防身的利器，能够在危难时刻逢凶化吉，能够让他始终有尊严地傲立于人世间，而不是现在这样苟且偷生。然而，一切都是空想。

他只好佝偻着身体，在地面上寻找着，那怕一个小石子也足以撑起他的勇气。路面全被水泥硬化，村人们定期打扫，始终保持着干净的形象。哪里有石子可找。

一阵清风吹来。顺着风，他终于听清了他们的谈话内容。原来，他们在交流致富经验。看样子，过不了几天，就会奔向天南地北的打工路。他意识到自己误会了人家，不由地自嘲了一番。并从拐角处出来，打开手机，借着手机灯光重新上路。经过那些人还在叙话的路段时，他们正聊的起劲，谁也没有在意他。他加快步子，向村道赶去。

黑夜里，村道两边最耀眼的是，整齐的太阳能电线杆上挂的灯发出橘黄色柔和的灯光，为夜行人提供了难得的光明。大林在村道上放开脚步前进。一辆小车从旁边过去，又突然停下。司机从车窗探出头，示意他上车。他则转身看了看身后，以为司机招呼别的什么人。确定是在喊他，而且满脸写满善意的表情，让他无法产生疑问。大林不再犹豫，毅然跳上车，向村道尽头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