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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步庙会

推荐人:cyouwa 来源: 阅读: 9.15K 次

在路上远远地看见村口路边停满了车。父亲下车叫住一个要进村的路人,被告知村里正在举行年初七的庙会。

岳步庙会

看上去很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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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邓步街走进去村里的主路,有许多参拜完的人拿着金色的风车走出来。一路上有许多小贩在摆卖,拉糖的小摊聚集的人群最多,师傅掀开箱子,盖上是十二生肖剪纸的轮盘,说是能用糖把剪纸上的花式做出来。箱子里是白色大理石板,师傅拿着装满糖浆的铁勺子,翻着手腕在石板上画花儿,粘上竹签,等糖都凝固了就用铲子三两下铲起来递给围观的小孩。看着小女孩惊喜的样子,他挥着手笑得合不拢嘴,脸上堆起了褶皱:“大过年的,孩子高兴,不收钱了。”我看得走不动,被母亲催促了几次才舍得离开。

还没走进圩口街就看见几个大架子上摆卖着的转运风车的耀眼金色,还有从北帝庙传出来的灰色烟雾,一家四口还没进去就已经被熏得直掉泪。

从外边看北帝庙不算大,跨进去后才发现里边挤得可怕,不大的天井里居然摆了一张会议桌和一张圆桌,上边光是烧乳猪就抬过来两只,还堆着各种各样的水果,还有为神台上的灯添的油,还没认真数就知道有七八瓶。神台上摆了许多糕点,给大家上香拜祭用的香烛堆成了小山。在庙里主持庙会节的都是些上了年纪的老人,一边忙活一边跟邻里说些家常,哪家有白白胖胖的娃儿出生,哪家娶了媳妇,好不热闹。这么一个狭窄的空间里居然人声鼎沸,连父亲跟身旁的母亲说句话都要用喊的才能听到。有个正在烧寿金的婆婆见母亲拿着零钱要捐,不顾人群挤到庙里给我们指地方。大门边有带着头巾的老人,因为腿不太利索就让她坐在桌子后收捐款。她收了我们的香火钱,笨拙地把那张巨大的神功红纸扯出来让我们签名

母亲不好意思地拒绝她:“我们不是这个村里的,小时候跟舅舅来过两次,现在只是带着孩子来凑个热闹而已。”婆婆把耳朵贴得很近才听得见母亲说的话,她听过后很固执地把笔塞到母亲的手里,努力地撑开耷拉的眼皮瞪着她,扯着沙哑的嗓子喊:“小时候来过?我已经在庙会收善款收好多年了,几乎每一届都是我坐这张桌子,说不定我还抱过你呢。现在孩子都这么大啦,那么远都过来,那就更要记到纸上了,贴在庙里保平安。”

她的热情和固执让我有点感动,我只好接过母亲递来的笔,照着她说的把家人的名字都写上,因为激动写得有些歪扭。婆婆往我手里塞了几个平安符,然后拿起桌上的瓜子递给我们:“多吃些,是我们家自己炒作的。”父母都觉得很难为情,但还是伸过手去拿了一点,等妹妹再伸过去的时候,婆婆嫌她拿得太少,抓了一大把放在她手心里,笑得眼睛都眯得看不见了:“小孩子快高长大,快进去上香让北帝保佑!”

初七庙会是岳步村最重视的传统,这种时候没人会吝啬地藏着掖着,这家带一些水果,那家买几袋香烛,邻里街坊一点柴米油盐的心意,就这样撑起了一场盛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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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从庙里出来就听见水道那边传来了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听那架势是有十多万响的大家伙,足足烧了五六分钟。不知道谁大喊了一声:“赛龙舟开始了!”接着像是为了响应这句话,村里在摆卖的,在买小玩意儿的,在上香的,在搬箱子的,老的,壮的,嫩的,一窝蜂全部都往小河那边跑去。

被蜂拥的人群推了三四把,我们才恍然大悟地跟着人群跑,妹妹长得瘦小又眼尖,灵活地挤进人群里,为我们抢到了赛道的中间位置,尽管看不到在弯道位置的激烈抢道,也看不到终点位置的奋力冲刺,但作为一个外乡人,能占到位置已经非常幸运了。

问过了身旁站着的大叔才知道这赛龙舟不仅是岳步村的盛事,也是顺德盛事,不知道岳步村的年初七庙会也好,但这岳步村的赛龙舟却是集中了来自不同镇的队伍,所以吸引了各个镇的人前来观赛。听说夺得冠军的队伍要在北帝庙里上香,在村里的大架子上点一串长得可怕的鞭炮,在晚上村里的龙舟饭里坐头席,还有丰厚的奖金。

“以前赛龙舟用的木舟都雕着威武的龙头,但船身太重又笨重,水道又太窄,只好改成轻便简单的木舟,不然在这里划十多个来回,谁受得了啊?换成在别的地方赛七人龙舟,那就威武多了。”头顶有些秃的大叔一边比划着一边兴致勃勃地为我们解释着,声音里溢满的自豪不言而喻。

我听了他的话后两边张望,这里的直道估计差不多有二百米,拐弯处我看不见的地方不知道还要流出去多远,在这么长的水道划十多个来回,要是我的话差不多口吐白沫掉进水了,光是想想就已经难受得胃部翻滚。

水道两旁的人家坐在花园露台里一边吃午饭一边看赛事,等有龙舟过来了,点几个鞭炮扔到水道上空为他们助威。对面菜地里来了几家人,男人们在呐喊助威,几个女人坐在小木舟里给选手递水,孩子们则在水泥阶梯上一人坐一个台阶,手里举着刚从拉糖叔叔那里买来的糖。

观众的呐喊声,鞭炮的爆裂声,船桨划进水里的响声,选手各自整齐的口号呐喊,在波澜涌动的碧绿色水道上交织一片,风使劲地鼓动水道旁柳树的枝条,扯得像一面面威风凛凛的战旗,柳叶在空中狂乱地飞舞,像是打响礼炮后落下的斑斓碎屑。无论你是热情或是淡然的人,此时此刻站在这个热烈的地方,都难掩自己心中想要为选手呐喊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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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爷爷说过以前北滘也是有许多小河的水乡,也举行过这么热烈的赛事,后来几任书记大搞业绩,填平了很多河道,撑船的人越来越少,田地的面积一缩再缩。经过几次规划,街道变得整齐干净,房子也更大更气派了。但相对的,邻里间同出一脉的亲切感在被什么稀释,渐渐消散殆尽,等到我出生再懂事,已经体会不到那种串门去借酱油的亲切感了,倒是经常见到邻居把垃圾倒在我们家车库门口,把邮递员夹在我们家门缝的月刊拿走的事情。我从来没见过邻里串门相互问好的情景,更不用想象会有一众街坊走出来合力搞什么节什么会了。

禁了烟花爆竹后过年的氛围更是一年比一年淡薄,后来搬家到别处,花园里摆着年花年吉的人家更少了,连大年三十晚上香拜灶神门神也成了稀罕事。

走进岳步村的初七庙会节里,见到居民们合力为北帝庙挂上的大红灯笼,我才觉得这真的是过年的样子。而这种新年气氛,又因为村里人上下一心,一脉同出的亲切观念变得更加热烈。这是个走在街上,说声新年好能得到热烈回应的地方,随便说几句家常就能相互串门吃饭的地方。

在庙里北帝的石像前,我不禁祈愿岳步村的初七庙会在今后能一直开下去,每年每年地,淳朴的人情味儿永远在龙舟赛道上传承不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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