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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落的四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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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有人敲门,推开一看,一个帅气小伙。

散落的四邻

“您是?”

“哦,我是六楼的,我家的猫跑丢了,想问问有没有跑到你家来”。

“没有看到”。

说完,我关上门。

意识清醒时,分明记起,六楼的小伙从来没有来过我家,只是每次在楼道擦肩相遇,看他走上去,然后是开门声,才知晓他住在六楼。

细细回想,原来他是六楼的租客,再看看现在的左右四邻,发现都是陌生的面孔,原来的邻居,不知不觉,相继搬出,剩下不多的几户还固守着这井市老楼。

楼,确是老了,光小区出新,已经历两三次,虽说是主城区,但房小、路小、空间小,成为许多人搬迁的理由。过往,我还曾沾沾自喜,小区虽老,但生活设施配套齐全,吃喝玩购全有,不想时光流逝,城市越变越大,那些朝夕相处的邻居,也逐渐散落于都市之中,竟成了自己的怀念。

当年拆迁的四合院,十几户人家几乎住在同一个楼道,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哪家有事,楼上楼下纷纷前来问询庆贺,家里三长两短,也逃不出四邻的眼睛,劝说时的嗓门,每一层都听得清清楚楚。有事时是大家,没事时关上门是小家,每家都能息息相通。

不知是哪一年,三楼首先有了搬迁的想法。三楼住着何妈,她有一儿两女,退休前是居委会主任,她当居委会主任那会,我们还没拆迁,小院家长里短,门前三包等,她样样都会过问。她儿子在医药公司,改制时下来开了一家药店,两个女儿便帮助哥哥,那年头挣钱猛,很快就成了小院里最富有的人家。有钱了,儿媳要去留洋,怎知一去不回,抛下一个孩子。何妈儿子重新找了一个,很靓,新媳妇嘴甜手巧,那时我经常看他俩手挽手出门散步,何妈见谁都满脸笑容。搬新居时候,何妈家因人口多,分了两套,他们将两套打通,成为楼道里面积最大的一户。

儿子药店开大,一家人整天忙进货出货,于是家里开始请保姆,我羡慕透了,每晚看他们一家围坐在一个大圆桌上吃饭,菜品丰盛,香气四溢,正堂中,是一幅巨大的花开富贵。何妈每天起得很早,常把楼上楼下,打扫得干干净净,撒上水,我遇见经常赞美几句,她总是说:“退体了,闲着也是闲着,也不要烧饭做菜,就当锻炼锻炼”。

有一年,从北京回程的火车上,巧遇何妈大女儿,交谈中她告诉我,她在清华上MBA,家里准备把生意进一步扩大,说这话时,她眼中放出自信而坚定的光芒。

后来几年,何妈家吃饭时总把门关上,也不见了以前的热闹,尤其是那个如天使般的孙女,不见她总是把着门。平常,她不许关门,一定要把门敞开。对每一个上下楼的人都要喊一声,做一个鬼脸。后来听说,兄妹产生了分岐,大女儿自己开了家俱店,小女儿开了服装店。

有一天,看楼下停了几辆搬家的车,一问才知,他们要搬到河西高档小区了,房子更大了,但兄妹分开居住。何妈喜欢打麻将,和小区里的人熟,她儿子经常开车送何妈过来,打完了再接回去。

几年前,不见何妈过来了,听在一起玩牌的刘妈说,何妈身体有病了,搬走后几年,大女儿患上一种罕见疾病,花了很多钱,最后人还是走了。何妈不再打麻将,小区的房子换了几茬租住人,但一直没了何妈一家的音讯。

第二搬走的是七楼徐师傅。徐师傅是一家地产开发公司老总的司机,他妻子是一个性格十分开朗的炼油厂工人,她有着银铃般的嗓音,只要一开口,楼上楼下都能听到。那时他们家买了台电脑,但不会侍弄,经常出点小问题,就喊我去帮助处理。我们成了好朋友,经常在一起喝酒。有一年,房产公司给他分了套房,他嫌现在的房子小,儿子上高中又换了地方,就将两套全卖了,换了滨江的一大套,装了地暖和中央空调。那天下班,他对我说:“老哥,我下周搬到新房去了,有空去喝酒”。我说好的,但实际上从此但不再联系,多年了,未曾再见一面。

第三是五楼的沈师傅。沈师傅是楼道里最辛劳的,夫妻俩下岗回家,儿子处了朋友等着结婚,现住房实在太小,沈师傅开始开出租车,黑白两班倒,常年累月,人比同龄人明显苍老了许多。他一心要把儿子购房的首付款挣足,没日没夜工作。他中学时代曾是市里一个有名中学的班长,毕业后很快被一家企业相中,但没想到企业发展不顺,最后买断工龄回家。

有一年,他说他们同学聚会,作为班子他得把大家聚拢起来,要我帮忙摄影,留作纪念,我兴冲冲跟去了,但现场没来几个,混得好的不想来,混得不好的不愿来,看着订好的饭店,沈师傅哀声叹气,一脸无奈,只好全退了。

他搬迁时是晚上,没人知道。有一次,在街上偶尔遇见,他摇下窗户,喊我一声,我们打了个招呼,他便匆匆而去。这一见也成了回忆

第四是四楼的陈师傅。陈师傅是一个自由职业者,专门从事二手车买卖。他家的房本来是为某供电局领导预留的,但不知什么弯弯绕,最终落到陈师傅手上。陈师傅生活很低调,讲话都是小声小气,但做生意非常出色,经常看他开着各种名车回来,第二天又换了另一辆。我问他,他说帮别人买的,赚个差价。他妻子是一家医院的护士,俩口经常一起进出,一看就是不差钱的人家。

他们育有一女,夫妇俩十分宠爱,等出落成大姑娘,一心要去国外。夫妇俩一份不舍,一份疼爱,最终还是拗不过女儿,女儿走后,俩口子早出晚归,生活忙碌而充实。

有一年,楼上装修,上面漏水,经过我家又渗到他家,不常交流的两家便有多次接触,陈师傅话少,但坚定自己的判断,认为是我家的问题,直到我把墙破开,他才信服。“不好意思,我也是着急,多多谅解”。后来又一年,女儿洗衣,外出忘记关机,地漏堵塞,水从楼层漫下,把沈师傅家客厅全部淋湿。她爱人焦急打电话给我,我赶回来,看着四壁全部泡了,不断给他打招呼,愿意赔偿所有损失。沈师傅回来后,依然话不多,“抓紧清理,也不是故意,都是楼上楼下的,算了。”说得我心里热乎乎的。

有一天,我回来见沈师傅和夫人拎着大包小包,一问,方知,他们的新居已装修好了。“我把这边卖了,房子质量太差,住着淘气。以后有机会过去玩”。说完,他递来一根香烟,然后上车,很快消失在大街。

后来听说,他女儿定居国外,老俩口也准备去国外养老。

第五位是五楼的孔先生。孔先生有着一份令人羡慕的机场工作,而且是个领班,航运好的那几年,他将接送工作人员上班和行李发送的任务包下,自购两辆车,轮番使用,还了几个临时司机,一时钱包鼓鼓。那时,他常呼朋唤友,下馆子吃饭店,风光无限。

故事是从一天偶遇前女友开始的。孔先生和该女友初恋,到了谈婚论嫁时,想不到现在的妻子出现了,经历反复争夺,孔先生还是和现在女友结婚生子。婚后,日子艰辛,开过中巴车、洗衣店,干过汽车维修。孔先生聪明灵活,后来认识一位香港朋友,而谋到一份现在的职位。

自从与前女友分离后,不再联系,前女友也另觅新爱,并结婚。本来两家相安无事,可天不遂人愿,孔先生爱人人虽好,但典型一个刀子嘴,说话做事像机关枪,尤其是朋友在场不给孔先生面子,两人经常小吵,后来大吵,我在隔壁经常深夜听他家争吵撕打,一度孔先生要求“退货”。前女友那边也不顺,没过几年就离婚了,前女友一人独居。

那天偶然相遇,再次燃起初恋之火。孔先生开始经常不归家,在外租了一间房,与前女友过起同居生活。期间被妻子发现,于是两边战火不断。孔先生承担两面压力,这边追着吵,那边每天柴米酱醋油,因为前女友没有稳定工作,孔先生开销不断加大。

在亲朋劝说下,孔先生爱人有所好转,加之儿子日渐长大成人。孔先生也心里疲惫,有意欲与前女友断交。但,爱的天地进去难,出来也难。前女友割腕以死相争,王师傅再次作罢。

过了一年多,前女友终于情绪稳定,孔先生再起与前女友相断的念头。一来孔先生岳父母从外地来宁,并决定在宁安家,老俩口年事渐高,要人照顾,二来妻子与前女友在公司多少吵闹,严重影响了孔先生的职场生涯,加上航空业不景气,孔先生收入每况俞下,最后到了入不敷出的境地。

这一次他下定决心,与前女友摊牌。

那天下班,我看到小区大门口挤满了人,原来是前女友将孔先生堵在回家路上,要求赔偿青春损失费,给这么多年不明不白关系给个说法。最终派出所将他们带了回去。

经历这个事件,孔先生决定搬去与岳父母一起住,不再回小区,从此过起平静生活,隔壁租给了一对年轻人。

先后搬走的,还有201、601、701、702……

看着楼道里上上下下的陌生面孔,忽然发现,我们都是一场过客。

城市,就像树林,家就像窝,我们不过是鸟,在这里集聚了,又消散了,匆匆忙忙,甚至有时都没有记住彼此的姓名。推开门是熟人,再推开门,已是陌生。

城市生活充斥了种种不确定,一栋楼,一个楼道,家家都有着自己的故事,每家有每家的喜怒,每家有每家的难处。时光里,我们在这里筑巢,彼此温暖,相互照应,但不知道哪一天,天气变化,家庭变化,环境变化,也许,我们就迁向它方。

在一起时可能没有太多关注,有的甚至还存有隔核与矛盾;迁走了,不在一起偶尔又会想起。没有人能把这其间的悲喜说尽,搬走的,没搬走的,依然还在人世的悲欢里沉浮,可能有的时常记起,有的慢慢淡忘;有的在世上挣扎,有的已远离尘寰。

曾经相遇相守的邻居,喜怒哀乐相关联的邻居,慢慢从熟悉变成陌生,变成记忆。

做为坚守的一员,我时常在心里想:人海里散落的四邻,你们生活得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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