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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若有情天亦老推荐

推荐人:九羊 来源: 阅读: 7.74K 次

刘放回乡时,是我陪他回去的。尽管他的家人们早已经离开了刘家多年,但他还是要回去看一看。

天若有情天亦老

我们驱车来到了刘家,在村口闲聊的几个人远远地看着我们下车,刘放走上前去,与其中的几位年长者打招呼,给所有的人递香烟。其中一位年纪较大的人领着我们来到刘放的老屋前。我的心不禁一紧,任凭我在脑子里将刘氏老宅曾经的模样想了又想,当面对刘氏老宅存留下来的残存模样时,我还是被眼前的荒颓景象惊到了。

荒草比人还高,从大门一直绵延至第三进屋子。没有一处可以立足的地方。曾经的青砖如今只是斑驳,壮美的挑檐只剩下突兀的孤檩,剥蚀的房椽、瓦当隐于草丛之间,门楣廊柱倾倒横斜,屋顶早已经倒塌。目光所到之处都是苍凉,尽是摇摇欲坠的屋脊,四处散落的青砖,还有那些开不得闭不住的门窗,我发现自己竟然哑然无语,我拼命地在光影里捕捉昔日的高大光洁得刘家老屋得身影,却寻找不到一丝的与它对话的契机。当浩荡的往事与破败的高墙大院相逢时,我竟毫无所措。那些曾穿梭在这里的主人们渐渐模糊起来;那些每日里大腹便便的鸭子、悠闲啄食的公鸡从我的脑海中走来;那无数个深夜里,高墙下的声声狗吠在我的脑海中响起。我仿佛又看见手持一卷书的刘放从门前高高的台阶走下来,指着我说:“前几天就接到你的信,我就知道你这几天要到了。”

目光和心情瞬间无处安放。站在长满杂草的院内,无法听到昔日转动门轴时发出的浑厚的“吱呀”声,无法看到贴着砖墙的静静阳光,无法将刻在门楣之上的吉祥托起,只有那伏在垂脊之上的“神兽”日夜对着苍穹坚守着兴风布雨的职责,墀头镌刻的如意之花越过流年却无法越过人事沧桑,五蝠捧寿的窗格布满尘埃,相敬如宾的石鼓散落草丛……所有的吉祥寓意最终难敌岁月的无情,只有身旁这个刘放的族人颤微微地吸着烟,眼睛木讷,嘴里不断地说着,“这屋过去真大,真热闹…….”

刘放一直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机不断地拍照,我想,刘放是不是用这种方式来表达自己与老屋的重逢和相认,来维系自己与这一方水土的绵延荡彻的血脉亲情。我不知道,生活在繁华广州的刘放,面对故乡这衰败的深宅大院时,是不是平添游子的无限落寞情怀。

刘家老屋坍塌无力地躺在野草丛中,曾经的日出都照在千里之外,曾经的月色都流播在五湖四海,那些披星戴月而行的刘家闯荡者把自己的祖先心心念念供奉在心间,而当他们带着衣锦还乡的心态回望他们曾经栖居肉身的住所的时候,他们的故乡却一去不复返了。

直面这坍塌的老屋,刘放没有沉默,他开始小心翼翼地用最为虔诚的心思将眼前的景象一一复原,他说起老屋的从前。

先是院子里不尽的荒草变成整齐干净的大石板,倾斜的门窗被扶正,屋脊抬起腰身,廊柱神采奕奕,镂空雕刻的栏杆与门楣涂满清白的月光,枋椽身披色彩巍峨华丽,初冬的早上,厨房的炊烟袅袅升起,“吱呀”一声,宅院的大门被打开,万千阳光倾泻而入,与阳光一同迈进大院的,有刘放的父母亲,有刘放的兄弟们,还有时而进出的刘家的乡亲们……

再是,我与刘放曾经一起沉吟堂前的楹联,一起揣摩檐下的砖雕,一起沐浴着温暖的阳光……此时,在这座倒塌的明代老屋前,刘放记忆的闸门被打开,泛黄的故事、铿锵的誓言,随着刘家老屋逐一醒来。

我忆起刘放年轻时画过的刘家老屋:屋脊已经略显衰颓,野草长到屋顶瓦檐间,描绿涂红的穿枋门楣已经没有了精装,只擎一身嶙峋之意支撑过往。窗格内圈养着几世风霜,门扇不堪其重,被光阴抽掉了风华,像老人跌落的门牙,已无力把守咽喉要道……

昨天读到刘放微信里的一段话:“人事之废兴,其可以逆睹乎哉!……斯地之蕴蓄既久,而后泄及泄之。又在风流消歇之后,此其意,有待于后之发皇而振兴之者,夫岂有穷期哉?余老矣,尚当及见之,不亦悲乎!”我不禁慨从中来,而同时也仿佛有一丝气息从颓败的刘家大院生出。

刘放的叹息最是沉重,他们在叙说老屋的过往中,每个字里面都饱含重振祖业的渴望。跌宕的往事云烟俱净,只留下评说让后人咀嚼。历史冰冷,三言两语便捭阖纵横几百年,倒是流落在街头巷尾的各种传说温暖许多。

人们携梦一往向前,但怀揣梦想进行回溯才是回归自我、认知自我的世间良方。恰如这倒塌的恢宏老宅,一路跋涉至今,如今已容颜尽失,在人们的空谈叹息中,且不说有谁能救它于苍茫之中,但是在人们渐行渐远的记忆里,他是屹立不倒。天若有情天亦老,想来,岁月便是用无情之手让它以另一种形式不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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