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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关何处示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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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是一天中最生动、最丰满的时刻。太阳耗尽了一天的热情与活力,疲惫地、迟疑地向地平线下边走去了。正在隐灭的白昼迷人地、忧愁地泛着红光,给田野、山林披上了一层柔和的色彩。村子里炊烟袅袅升起,悬在空中,如轻纱般柔软、透明。归途的牛羊影影绰绰地消失在黄昏喧哗的入口。这时,你的心会突然一动,一股浓烈的乡愁油然升起。

乡关何处

这样的情景无数次打动过我。我的乡愁情结可以追溯到童年时期,那时父亲在供电所上班,在几个乡镇调来调去。母亲随父亲辗转各地打工,我与弟弟从读小学起,开始了独立生活。那时我们还够不着锅灶,只得搭着椅子烧饭。最后弄到嘴里的常是夹生饭、黑乎乎的菜。邻居们见后,都说我们两个孩子可怜,但我们不觉得有什么苦,相反,倒认为是乐园。

因为没有大人监管,我们就象林中的雏鸟,可以很自由自在的生活。我们可以在外玩到很晚才回家,不必担心受到父母的责骂。见别人吃香喷喷的包子,我们可以卸下屋后的小门放平,铺上灰面(小麦面),洒上水,做成各种各样的玩具。然后象馒头店的师傅一样,把它们放入锅里蒸着吃。因为没有老面,蒸出来的东西硬梆梆的!晚上,我和弟弟常常爬到门前的枣树上,拿着用纸卷成的喇叭,学着电影里的情节,在树上高喊:各家各户请注意!各家各户请注意——!累了的时候,便与弟弟关上门,又用扁担把门闩抵住,两人抱在一起睡觉。

后来父母终究不放心,把我送到了松滋玛屿河林场外婆家。那里有我的姨母(母亲的姐姐)、舅舅,还有众多的表姐、表妹。这比家里热闹多了!但我觉得不如老家快活。因为远离了故土,我时常会想起我的父母、弟弟,想念家乡的一草一木。每到日暮时分,我便喜欢躲到溪边的一棵杨树下坐着,远远地看夕阳,直到被舅舅揪着耳朵回家为止。

每当我受委屈的时候,姨母会把我带到她家,拿出苕筋条、须子糖给我吃,又叫表姐拿小人书给我看。然后我在她家的床上,挂着眼泪睡去。

这是我童年的一个小片段,平时很少想起。有一年中央电视台播放《天涯共此时》,一下勾起了我的回忆。我一边看,一边流泪。有一次我忍不住问母亲:为什么那么早就让我们独立生活,难道您不知道孩子会想念母亲的吗?

我并不是为此责怪母亲,实际上那段经历,让我们很早就学会了独立。当周围的同学还在吃着奶奶煎的葱鸡蛋的时候,当人家的孩子下雨时要父母打伞来接他们的时候,我已学会了治虫(给庄稼打农药)、犁田,学会了很多的农活。这为我以后能很快适应工作环境打下了基础。

我之所以问母亲,是因为我看了节目后,觉得母子相离,是很残忍的事。在孩子的眼里,父母亲情就是他们的精神家园,是他们的乡关!

那期的节目很成功。节目的主题、背景应用、气氛渲染都很到位。故事讲的是解放前夕,有个女孩混乱中与母亲失散,随溃军到了台湾。从此母女天涯相隔。五十多年后,女儿终于查到母亲的讯息,于是她风尘仆仆地踏上了归乡之旅。

我至今仍清晰记得那期节目的画面:暮色苍苍的小山村,有一孤寂的小屋,一位苍老的母亲坐在门前,神情怆然。

女儿在工作人员带领下一路前行,离家还有几十米远的时候,女儿一眼就认出了她的母亲——那个枯瘦、老朽、让她思念了五十多年的身影!女儿猛然怔住,停在几十米远的地方一动不动。突然,她扑通一声,直挺挺地跪下,然后一路哭喊着向母亲爬去。一个满脸风霜的老人爬着喊妈妈是不能不让人动容的。这一声呼喊里饱含了多少乡愁,又饱含了多少辛酸啊!

给我一瓢长江水啊长江水

酒一样的长江水

醉酒的滋味

是乡愁的滋味

给我一瓢长江水啊长江水

给我一张海棠红啊海棠红

血一样的海棠红

沸血的烧痛

是乡愁的烧痛

给我一张海棠红啊海棠红

……

现在回想,那个时候,小小的我,对乡愁的体味竟是如此勾魂夺魄。每至夜暮降临,鸦雀归巢,村口边响起母亲呼唤孩子的声音,我便抑止不住自己的情感,泪雨纷飞。

前面说了,每当我悲伤的时候,我的姨母总会及时出现,把我带到她家,想方设法地安慰我。姨母书读的少,但很善解人意,在那里,我尝到了母亲般的温暖。

姨母家的地势比舅舅那要高,东南一二里的地方,是几百米高的山林;西北面则是层层叠叠的梯田,梯田外有一个堤坝,堤坝的外面,是茫茫的江水。

我特别喜欢姨母家后的高地,站在那里朝西北方向看,视线非常的开阔。还可以看到长江,看到了长江,就好比看到了家乡。后来,那块高地成了我心中的一个结,很长时间我都不忍登临。

一切因为我的姨母。现在回想,实在心痛。我在她面前无所顾忌地挥洒乡愁的时候,实际上是将盐水洒向她心底的伤口。

姨母是一个孤儿,小时候,她父亲被国民党抓了壮丁,从此失去了音讯。数十年之后,台湾那边来了一封信,说父亲还活着。这让心如死水的姨母看到了希望。她日复一日地站在屋后的高地上,远眺长江,仿佛她父亲在暮色中踏上了归途。她在那儿盼呀、望呀,直至双目失明。眼睛看不见了,她就站在高地上倾听,唯恐一不小心就错过了她父亲的归期。去年底,她在屋后的高地上溘然逝去!

回想往事,我眼里总会闪现这样一个画面:在如血的残照里,一个双目失明的老人,孤零零地站在高地上,她的脸向右倾侧着,左耳向前伸展。远处,有风时白杨萧萧着,无风时白杨萧萧着,萧萧外更没什么……

姨母走了!带着不尽的思念,带着终生的遗憾离开了这个世界。她把乡愁带进了地下,带进了余光中的诗里。

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

我在这头

母亲在那头

……

后来啊

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

我在外头

母亲在里头

后记:一道海峡,隔断了多少人的亲情?又让多少人抱憾终生?而台湾与大陆,正如孩子与父母,何时台湾才能重回父母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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