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十四楼跳下

在这样一个美好的、举家团圆的夜晚，我站在了十三楼楼项的边缘，一手拿着白兰地，对着远方那绚烂烟火和楼下的车水马龙。风，丝毫不懂得怜香惜玉，刮过我单薄的衣裳，似乎还想拔掉我那稀疏的寒毛。身，是冷的，犹如掉入寒冰，但胸口却在发烫。是那白兰地的灼烧，正刺激着我的喉咙，不由得阵阵的咳嗽。

但，我还是想再喝那么一点点，哪怕一点点，虽然胃中已是万马奔腾。只是，为什么我还是感觉那么的痛苦，胸中那一团浓稠的云雾还是怎么拍也不见得丁点的散开。

我的思绪已是凌乱，但风，就是那欲拔掉我寒毛的风，却在催促着我的脚步，欲让我再往前那么轻轻的迈开一小步。

天空，正阴沉沉的，没有月光。我举起白兰地，虽然头正昏昏沉沉，但我知道，我清楚的知道，此刻的我，身边，连那一直陪伴的影子都已是没有。而有的，只剩下了那风，那风。

只是风，更冷了一些，使劲牵扯着我的衣裳。我正站在楼项的边缘，然后我便看到我从十四楼跳下。

这是十三楼的窗口，老头老太正围着电炉子，似乎正聊着什么。或许老头想起了当年追求老太那会的趣事吧，逗的老太重重的举起了自己的拳头，却似乎只是轻轻的敲在的了老头的大腿上。

多么温馨的画面呀，我正想细细的听听他们说的什么，只是我已经到了十二楼的窗前。

屋里的小孩正哭闹着，可能还只有两三个月吧，正用大毛毯子厚厚的包裹着。孩子的父亲有点不知所措，笨拙的哄着，似乎想把孩子抱起却又怕姿势不对弄疼了他。多么滑稽的样子呀，特别是他那渴望而又无助的眼神。

我想多看一会，哪怕就一会会。但我已经到了十一楼的窗前。

好多的人呀，都是二十多岁的样子，男男女女的，有的正围坐一起打着麻将，有的正举着酒杯对饮。虽然隔着一层玻璃，但我却能听到屋子里面的歌声，应该是跟着电视在唱吧。“阳光总在风雨后，请相信有彩虹……”

我也会唱呢，我还经常在家唱呢，但此刻，我却多么想跟他们一起唱呀，虽然我知道我唱的有多么的难听。但歌声只在我耳边一晃，接着便听到了“啪”的一声。

是十楼里那对小夫妻，还记得那天他们结婚，结果楼里的电梯坏了，小伙子是硬生生将姑娘从一楼背到了十楼。只是此刻，小伙子正相拥着姑娘，虽然隔着窗户，但我却看到了小伙子红着的双眼和那滴落的泪珠。房间里的东西有些凌乱，似乎是刚弄的。但那姑娘应该是已经原谅那小伙子了，因为她的双手正抚摸着小伙子的后背。

然后就到了九楼。

一个十来岁模样的小男孩正在弹钢琴，微闭着双眼，挥动着十指，身体还跟着节奏在摆动，俨然一个钢琴家的模样。多么的沉醉呀。一旁的父母也正聚精会神的听着，那脸上，洋溢着可是满满的幸福。

多么可爱的孩子呀，我正想着，要是我也有一个这么可爱的小男孩该多好呀。但小男孩已经离开了我的视线，我到了八楼的窗前。

这里黑乎乎的，屋主也是一个单身的小伙。应该是回老家了吧，还记得十多天前看他大包小包的拎了一大堆的东西。我闭上了眼睛，我似乎看到那小伙正跟着他爹在聊着家常。两人面对面坐着，虽然有些拘谨，但还是聊得很开心。

还沉浸在想象中，眼前又是光亮了。我睁开眼，这里已经是七楼。

屋子里也是很多的人，不过应该是一家子。三个年长的老人正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前面的茶几上摆着各式的零食，四个小孩子正围着茶几打闹着。或许是跑得急了些，也或许是地方小了些，那个看起来小点的小女孩一个没站稳打翻了放在茶几上的果盘，于是那些零食便是飞溅了出来。不过小孩子却是没事，眼急手快的爷爷一把把那孩子抱住了。

没看到责备，或许也有责备吧，只是我没看到罢了，因为我已经到了六楼的窗前。

这里很安静，虽然电视也开着，但应该音量是很小很小的。姑娘正站在窗前，拿着手机，一脸的笑容。应该是在网聊吧，可能是跟哪个小伙子，也可能是跟父母兄妹，当然也可能只是跟朋友或者只是一般的群聊。但至少很开心的样子。我猜想此刻的她，一定没有感受到孤单吧。

只是她一定没有注意到，就在此刻，一个身影正从她的窗前掉落来到了五楼。

五楼只有微弱的光，是床头一盏很小的灯。屋主是个三十多岁的男的，独自带着一个小男孩，才三岁多点。因为楼上楼下，所以他们经常来我家坐坐。小男孩很顽皮，不过此刻一定是睡着了。男人可能不是一个好丈夫，但一定是个好爸爸，因为小男孩怕黑，所以睡觉时他都会点上那盏很小的灯。

我似乎都听到了男人的呼噜声，但眼前却又是一片黑暗。因为到了四楼。

四楼为什么会没有亮灯呢?是回老家了吗?是还在单位加班吗?还是出去与三五好友举杯共庆这除夕的美好?

我正准备想着，却突然发现，四楼的那人不是正在窗外往三楼掉落吗?

只是三楼也是黑的。这里住着一家三口，小孩正是青春叛逆，往日里经常听到父亲对孩子的打骂声，这也常常让我想起了我的父亲。不过此刻，我的耳边却听到了这家父亲和小孩的欢声笑语。是从屋外的街边传来的。他们应该也是和其它人一样，在等待零点的钟声敲响吧。

“咚……”

正想着，零点的钟声便是敲响了。我的眼前又是光亮了起来，而且还是五彩缤纷，因为我已经到了二楼的窗前。

这里是商用，和一楼一起，是一家歌舞厅，不过隔音做的不是很好，四楼都经常是听到很大的声音。可能三楼会很不高兴吧，毕竟吵着他们了，影响了正常的休息。但我却无所谓，哪怕是深夜，尽管有时有人唱得很难听。因为平日里，只要一回到家，我便是会把电视打开，把音量调大，我总是幻想着里面那个声音是在与我说话。我虽然喜欢安静，但我又害怕安静，因为一旦安静下来，孤独也就会迅速蔓延。

我没有听清里面在唱着什么，也可能是已经来不急听了。

我看见我躺在歌舞厅的门外，周围的人群也是慌乱了起来，大家都惊惶失措的样子，只有几个胆大的小心翼翼的向我走来。

“咚……”

又是一声零点的钟声。旧的一年已经过去，新的一年已经到来。放下的、放不下的，或许都应该要放下了。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挺直了腰板、高昂起了我的头颅。

风，还是那样刺骨，害得我一机灵，我的白兰地就从我的手中滑落，然后，重重的、重重的，从十四楼摔到了一楼，就像我的心，带着过往和未来，一起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