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遇老樵

时常都能听见屋外不远处一条小河哗啦啦的流水声，我记得自己一向都无忧无虑，尽兴地享受着金色年华。但在季节频繁更替中，我其实正一步一步不由自主地走出天真浪漫的童年，并于心底暗暗滋生出对岁月蹉跎的不安。我不应该碌碌无为过一生。之所以忽然有此觉悟，是因为在一个仲夏之夜，我与一个老樵不期而遇了。

那是一场怎样的际遇呢？

当时，星辰高悬，夜深人静，气爽风凉。我坐在书桌前，头顶一盏橘黄的电灯，捧读曹孟德的《短歌行》。室内的蚊香气味犹未散尽，不冷也不热，我的目光在字里行间缓缓地穿行我的嘴唇轻轻地颤动着：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迷迷糊糊中，我竟乘上一叶小舟，渡一片暗绿之水，并穿过一段幽谷，之后，又闯进一片原始丛林。

这一片原始丛林，在我之前仿佛没有人来过，而我以前也从未来过，包括梦游。环顾四周，尽是我喊不出名字的奇花异草。因不知该何去何从，所以我只好在郁郁葱葱的怪树林里无助地徘徊。

一时间，我孑然一身处在可怕的宁静中，别说遇到什么飞禽走兽，就连风也停止了。

忽然，有隐隐约约的砍柴声传来。我循声劈开一条茅路，果真见到一个在大树上剔柴的人。不过，他已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看上去，他劳动得十分迈力，树脚却没有掉下多少树枝，树桠间刀痕处处。他一边砍柴，一边唉声叹气，道：

人老了，不中用了，连刀也磨不快了！

我自恃年轻力盛，迅速爬上树去帮他。我想帮他砍完柴，然后求他指点迷津。可我舞动手臂砍的结果跟他相似。我疑惑是不是树生得古怪。少时，我又听见他在树下说：

年轻人哪，我认识你。

我直摇头。他一本正经地说：你是我的过去，我是你的将来。

我惊得瞪大了眼睛。他不紧不慢地说：不信，你到前面洗心池照一照，一切不言自明。

昨夜，我还正值少年。怎会转眼间就垂垂老矣？我绝不相信这是真的。现实中没有什么能让我一夜间白了一头青丝。可他为什么要骗一个并不真正相识却好心帮助自己的小青年呢？我想我还是擦亮眼睛，辧明是非。

奔到水塘边洗脸，我和水中人一对面，立时惊呆了：我竟是白头翁。我回首生命的来路，我的身后模模糊糊。生活应该是真实的，可我对以往几乎没有了印象。我知道，一个人生活得没有意义，方才没什么印象。

我中邪了，去惶恐地呐喊，我拼命地逃，力气耗尽，眼中仍茫茫无途，后来，沉沉迷迷地失去了知觉……

一声嘹亮的鸡啼，打破了夜的宁静。我奇迹般地睁开了眼睛：房内还亮着电灯，我还坐在书桌前。伸手抓过镜子审视自己，我确定我的青春仍风采依旧，才逐渐安下心来。

此后，一道霞光掠过我的眼睛，我向东山望去，一轮鲜净的红日正冉冉升起……我忽然精神振奋了起来，我要做一个勤奋的少年，让青春的旗帜飘扬起来，谱写美好而又深刻的篇章……

（原创作者：沙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