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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夜壶

推荐人:仙人球 来源: 阅读: 2.27W 次

在厂矿年轻人理当尊称老工人为师傅,但在几十年前,可能是“文革”的遗风还没有丧尽,在我们在的煤矿井下做工,这里的窑工对老工人不够尊重,无论年龄大小都是称名道姓,甚至不礼貌地喊绰号。

老夜壶

我上第一个班,掘进头上放炮前,有位50多岁左右的老工人对我说:“躲炮要到40步以外,离近了有危险。1963年有一个叫刘拴柱的工人,躲炮时没到安全位置,有一块飞石砸到脸上没了左眼”。

一位中年的工人拍着我的肩膀说:“年轻人,多听听‘老夜壶’的段子吧,就这段儿他已给我们唱过几十遍了!”我想,“老夜壶”很有可能是别人给他起的绰号。

下班,我肩扛几根钢钎往工具房存放,“老夜壶”赶上来对我说:“在大巷里行走,肩上不能扛工具,防止碰着电车明线,造成触电事故。1960年咱矿一个叫李贵生的工人,就因扛着一根钢钎,不小心钢钎碰到明线上,一团火把他打倒没救过来!”

生产队领导安排我和“老夜壶”一个宿舍。他不大讲究,“老夜壶”的邋遢劲儿,让我难以忍受,被褥脏的不见布纹,天热时脱个光腚不掩不盖挺在铺上。

“老夜壶”夜里小解三、四次,哩哩啦啦地往里夜壶灌,尿馊味很大,夜壶市面没有了,他让找个盆罐代替,夜里好方便时用,说出门解手,避免着凉。此时我才明白,这就是工友给他起“老夜壶”‘绰号的来历吧。

屋顶上爬着两个壁虎,我举竹竿要处死这丑陋的恶虫,“老夜壶”阻止说:“壁虎吃蚊蝇,留着它们吧!”后来我察觉,这室内卫生虽然很差,蚊蝇确实不多,很少受这些小虫的骚扰。

巷道里气温高,干活时脱掉工作服只挂个背心。“老夜壶”说 :“人肉没有石头硬,井下干活得穿戴整齐。”此时我发现“老夜壶”把身子裹得很严实,衣扣一个不缺地扣着,袖口紧扎的,安全帽带系在下巴颏,戴劳保手套,这装束和宿舍的他大不相同。

每次放过炮,他都向前去敲邦问顶,“老夜壶”举着炮棍像是工兵扫地雷,小心翼翼地把顶板捅个遍,把大小的活石块排除尽,才让人到前头去施工。

罐车落了道,工友用木板抽罐上道,“老夜壶”总要再找块木头垫在大伙脚下,他对我说:“垫块方木,防止撬杠脱落砸伤脚。”

那天砌碹 ,缺少几块碹板,工作面没有备用的。新上任的青年组长谭和顺只顾生产进度,准备扒掉昨天刚筑起碹体上的碹板,“老夜壶”急忙制止说:“这太危险!施工不到两天,碹没凝固牢,支护不能拆,防止垮落!”组长没反驳就派“老夜壶”到别处去找碹板。

“老夜壶”一走,谭合顺执意让工人扒碹板。我说:“’老夜壶‘不是说这样危险吗?”谭合顺说:“就他道道多,干茬的碹都塌不了,何况还糊着那样多水泥呢,扒!”我们几个只好服从,刚扒下五、六块碹板,料石和渣石冒落下来,万幸我们都跑得快没伤着。

那个年代,矿上每年总躲不过有工亡事故。可在我们组多少年没有发生一起伤筋动骨的事儿,都说我们组的人命大。

三十多年了过去了,我如今感悟到,当年那位“老夜壶”虽然不起眼,但像当年我们宿舍里的壁虎,默默地驱除了害虫。他唠叨嘴,给工友起到很好的警示作用。当年发生的那次冒顶事故,组长和工友虽然当时没听“老夜壶”的话,但实际上还是听了,因为撬碹板时,就有了躲避塌方逃离现场的心理准备,要不是不会在冒顶的顷刻,我们能瞬间跑出危险地段。

前几天,我在街上遇到当年的组长谭合顺,我对谭合顺说:“要是轮到现在,老曹可是个出色的安全群监员,可那个年代没这项,他没享受过群监员的责任津贴,更没有得过一次荣誉奖励,没有宣传他的事迹,组织上也没有肯定他的贡献,真是委屈了他。”

“老夜壶”退休后,回到农村老家据说已病故二十多年,我们也不知道究竟是那年走的。我和谭合顺都感到“老夜壶”的平凡里蕴藏着伟大。“他永远活在我们心中”这句话,用到“老夜壶”身上可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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