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单长大

我被那座水泥丛驱逐到这个狭小堵塞的小镇。不为别的，仅仅是高昂的学费就能像个国王使我这个囚犯屈服。

记得那天去报名的时候，日头十分毒辣，四周似乎都在呲喇喇地蒸发。人群，建筑，甚至是蝉的叫声都在一片热浪中被扭曲。

我那时恍惚得厉害，背后的吉他承着异样的目光仿若千金重，觉得脚和头都钉进水泥里，很压抑。而那些烫着发，涂着粉，抹着唇的少年少女都在宣示着我的格格不入。

我被父母带到了寝室，一个墙皮剥落，铁门抖屑的房间，就连厕所的水龙头都在呻吟。他们安排好了一切，才笑着离开。我当时并没有多余情感，只知道我要开始了一个人的生活。后来二姨跟我说我妈给她打电话时，哭了。

大城市赋予我的娇惯矜持，还有那自卑都被无形放大。我要学会用蹩脚的家乡话交流，学会去很远的地方打水，学会在黑灯瞎火中摸索，学会忍受各种虫子的叮咬，学会蒙在枕头里哭……在那里，我体会到了无望的孤独。就像只深海鱼被捞出来，暴露了它丑陋的外表和要命的窒息。

我发了疯地想我父母，想我的曾经，想我的朋友，想念温暖。就连去诊所打点滴都会为医生好心给的包子而哭得撕心裂肺。那段时间我向所有人抱怨来宣泄我的脆弱，彷徨，无助。

到后来我也会给自己保养，会疯狂购物，会开下三流的玩笑……可一切过后，内心却感到一阵空虚，恨不得撕碎了被子，把棉花充进去塞满。我至今都记得那种酸楚，神经都能被麻痹。

什么改变，什么不变。

有次我上山，不小心从山腰子那里滑下去，一屁股坐到嵌在土里的大石上，上面布满了粗粝的石子。手臂被荆棘划伤，挂了几条带泥渍的血痕。火辣辣痛得想哭，却死命忍住。没人帮忙，只能靠着自己一步一步挪回去。见到熟人，还傻乎乎地自嘲，不在意地笑。等会去后，乌云压山，倾盆大雨，但我却熬过了，浑身干干的。

自那时起，我才第一次认识到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

不知不觉中，我能够一个人洗衣做饭，一个人承担责任，一个人坚强奋斗……各种不习惯早就变成了理所当然。我不会再抱怨而是埋头苦干，我不会再哭泣而是笑着解决，我不会再想要就必须得到。我知道，自己长大了。

三姑六婆的唠叨变得悦耳，鸡毛蒜皮的小事成了趣，偶尔的牢骚更像一种生活的调剂。

书，照常念。人，照常活。

我明白了所有事物都是独自成熟的，即使他是人这种群居动物。或许痛苦，或许迷茫。但幸运的是，我们一直坚持倔强，未失本心。

我还记得我报名那天，太阳是很大，可照在山上那些油绿的树叶上，远远望去像片波光粼粼的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