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与春节

随着春节脚步的临近，父亲来电话的频率多了起来，以前每周两次电话，春节前的一周时间，增加到两天一次，甚至每天一次电话。电话的内容无外乎三个内容：如果天气不好，尽量不要回来了;家里什么都有，什么也不要买;回来的路上车多，尽量慢点。

回家的心情随着父亲电话的增多而急迫起来，感觉上班的时间格外的漫长，在这漫长煎熬的日子里，在心里盘算着回家的日子。

八百公里的回乡路，不远也不近，一个人驾车，多歇两次，倒也不觉得累。只是在开车的过程中，会忽然地来电话，不用看，就知道是父亲的。因为开车不方便接电话，就匆匆地赶到下一个服务区，连忙回过去，告知父亲到哪里了，不用担心诸如此类的话。估计父亲也不知道我说的地方，只是听到了声音，那颗焦急的心可能会稍有缓解些。

匆忙地赶到家，一切都安然无恙，方才放心，父亲也终于不用再打电话了。

大年初一的时候，下起了大雪，还好气温不算低，幸未结冰，路面只是有一些积雪，不会影响初三返程的计划，由于新冠疫情的影响，部分村子开始封路了，担心走不出去，我决定提前返程，这个决定是父亲没有想到的。虽然距离计划只提前了一天，父亲显然流露出复杂的表情：既担心走不出去，影响返程，又觉得相聚太短，来去匆匆。给父亲说提前返程的决定之后，父亲只是一个劲地抽烟，不再说什么，都不再说话，沉默了一会，还是父亲开口了：明天早上吃完饭再走吧，让你妈给你们包点饺子。我说：“早上起得早，就不过来了，再说早上那么早也吃不进‘”。父亲固执道：”吃一个也要来!”听那语气，我和爱人也不能再说什么了。

早晨五点多，天还是黑蒙蒙的，零星的飘着雪花，昨天下了整整一夜，地上已是厚厚的一层雪。距离父亲住的地方还有好远(我们一直住另外一个村庄弟弟家)，车灯亮处，一个人站在路边的雪地上。等近了，才看清是父亲，两手插在袖子里，不停地跺脚。一个年近八十的老人，不知几点就起床了，这么冷的天站在雪地里，忽然觉得鼻子酸酸的。到了屋里，桌子上摆着未下锅的饺子，看着饺子立挺的样子，知道是母亲早起包的，那该是几点就起床了?母亲担心我们急着赶路，就说：“锅里的水一直开着呢，这就煮，一会就好”。端着热腾腾的饺子，我一时无法下咽。父亲说：趁热吃吧，你妈早上四点起来包的。我转过了脸去，忍不住地流下来泪水，和着饺子一起下咽……等我把一碗饺子吃完的时候，父亲这才露出笑容。那是最好吃的饺子，我却不曾去细细品味。我无法再与父母说告别的话，父母踏着雪后的泥水，送我们到车边，我急切地上车，担心自己控制不住情绪，车子慢慢驶去，通过反光镜，父母的身影越来越小……，而我，也任由思绪在心底翻腾。

回程的路上依旧会有几个未接电话，是父亲打来的，大致是问路上可好走之类的，父亲还特别强调了：“花生米不要送人啊”，我已知道其中有奥秘，也不说破。父亲知道我从小就喜欢吃花生米，每次回家都会带一些回来。家里已多年不种地了，哪来的花生呢?在一次与姐姐的聊天中，才知真情。每年到收花生的季节，父亲就会骑着三轮车，载着母亲去别人家田地里捡拾收完的花生，地面上很少会有遗落的花生，父母就用粪耙(一种类似锄头的工具)在地里刨，遇到粗心的人家可能会有不小的收获，如果遇到仔细的人家，半天也不会刨出一斤花生。我不知父母是多少次来来回回，才捡拾到这些花生!回到北京的时候，解开花生米袋子，一些钱卷着藏在里边。他们年纪大了，没有了收入，每年春节的时候，我会给他们一些钱，平时零用。可是回来的时候，父母却用另一种方式“退”了回来。我责怪他们不该这样的时候，此时父亲总会说：孩子还小，上学、还房贷都要花钱，你们在外用钱的地方多着呢，俺们有钱用，等俺们没有钱用了，再找你。可是至今，父亲未曾因为用钱而向我张口。

春节是一年的结束，更是新年的开始。如今的春节，虽然年味越来越淡，但对于与父母生活天各一方的我来说，却是一种幸福和快乐。无论世事如何变迁，无论味道浓淡酸甜，我都会回家过年!虽然每年回老家过春节只有短短的几天时间，心里却装了太多的东西回来，有沉重，有温暖，有欣慰，更有无尽的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