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夜之梦】稚子之行

晚霞已经游弋在似近似远的天空，潮红的光透过重重的亭台楼阁，终于从前面高楼的棱角里挤出了微笑，我就这样坐着，在木质的小摇椅上，盯着那团光，慢慢的拉长，直至照亮整个房子，突然，就消失了，好像从来未曾来过，世界重归黑暗。

气温愈来愈高了，我们像蒸笼里的馒头，慢慢的膨胀发酵，然后蜕变，由一小团不起眼的面灰，突然就长成了炙手可热的人才，而后，世界就那样小了。

李老师笑容可掬的站在宽大的讲台上：“同学们，问你们个问题，你们长大以后都想做什么呀？”

“我长大以后要当律师”、“我要做医生”、“我要……”大家争先恐后，好像怕说迟了，自己便当不得想要当的人了。

“安静，安静”李老师依旧微笑不息，双手做了个往下压的姿势，止住了纷闹：“玉棠，你来说说，你想要做什么？”

我踌躇着站起来，红着脸：“我什么都不想做，只想做我自己。”全场哄笑，我深深地低着头，我的脸更红了，像北国收获时挂在树上待摘的苹果。

我的眼里什么也没有了，只有桌面上那个抄袭鲁迅先生的“早”字格外刺眼，放肆嘲笑。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古文老师如是说。修身者只为明明德于天下。然，吾不欲明明德于天下，吾修身只为一己私欲。

“选这个好，这专业听说以后很时髦。”姑妈如是说。

“这个才好呢，以后赚钱都不用愁，这世道，有钱什么事办不成。”父亲如是说。

“……”

我静静地看着头顶的天空，有的蓝的让人心醉，他们说是被大海染成的；有的黄得像高原的泥土，他们说是让沙尘暴污染的；有的氤氲得看不出里面隐藏了什么，他们说，因为天宫降了人间。

我看着它们发愁，不知道下个地方又是怎样的天空？

突然，下起雨来了，没有电闪，没有雷鸣，就那样下了起来，我伸开手掌，挡住头，看着那雨滴划过留下的线条，交织成了一张网，我竟就在这网里，我着急了，四面环顾，发现有好多似我一样的人被网住了，大家都挣扎着，雨丝织成的网却恍然牢不可破，我也挣扎着，使尽了全身的力气去捋开缠绕手臂的雨丝，但它们却越来越紧，那些丝箍得我全身发疼，仿佛肋骨都要断了。慢慢的就有人不挣扎了，任那雨丝捆着，吊着慢慢的飞向天空，这时天空中竟然出现了一张脸，长着狰狞的双角，却又有人的双臂，伸过来，把网里的每个人都挑了挑，然后竟然笑了。

我恐惧着，奋力的扒着雨丝，那双手好像是发现我的不安分了，突然伸过来要抓我，我茫然无措，害怕的竟然哭了，泪水沿着我那憋红的双颊慢慢流下。

突然，李老师又笑着出现了：“玉棠，做自己也不是不可以啊！但你要努力啊，若努力不够，你又怎么样去做自己？”

“修身者为国即国之英雄，为家者即家之栋梁，为一己而修身，非为不可，然是时当知汝非入一人之英雄也。”古文老师也出现了。

“玉棠，自己选，自己的世界该自己做主，我们不能决定你做什么样的人，人生是由你自己来安排的。”姑妈和父亲安静的盯着我。

我的双臂突然有了气力，那雨丝仿佛再也困不住我，就那样土崩瓦解了，阳光从乌云里透出来，竟散了那个巨大的狰狞的面孔，天空，有些灰，却透着蓝，我看着它，突然笑了。

“玉棠、玉棠。”我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就看到了权，她还一个劲的抱怨：“真是的，坐在凳子上就睡着了，还好是夏天，要是冬天会感冒的。”

她转过头，盯着我的脸，突然奇怪道：“噫？你怎么哭了？”

我反驳道：“哪有，我没哭啊！”还刻意对她夸张地笑了。

她对我耸耸鼻子，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