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夜之梦】遗芳，莫白
我为说书人，亦为写书人。
写着写着究迷糊了。到底静坐台下凉席上听他人主讲还是隔篱笆看崭新针叶白菊怒放的忽疏隙影，明白一声：秋已深了。或是独身在萧萧竹林处，茅屋前坐在苔廯上抚琴辨律。不会暗自凝泪。心已然固直。形心遁世。不，那数妄谈！只唯吾心遁世，亦为吉祥罢了。
羡于伯牙。好予独个。
遁世。
2012。他高三。她高三。
图书馆。悉熟。
他坐在她对面。他看书。她用油墨笔画资料。
他抬头。墙上大挂表指到23。桌子上满是黑色的伏影。
你说2012真会毁灭吗？不再高考，再好不过，这类答案会很满意。他说，很活波。
她抬头，眼睛小是肿的，低头。
我是在和你说话。可以回答我的问题吗？他礼貌，小心翼翼。
2012之前，我身旁所有人都说2012会灭亡，更多汲于互联网，流言似潮泊。她说。
那……你信么？他质疑，怀疑性的，带有强烈的质定。
我，不知道。她摇头。长发似绵线。
这个，我也知道。我不信。
怎样可以用全部力气去相信一件事？他问。很虔诚。
单纯。只要愿意，什么都可以变得简单。她说。镇静。不笑。
他笑。发出声音。
他喜欢上和她说话。他喜欢她回答问题的形式。
我叫遗芳。你呢？
莫白。
一个月后。高考。
他们爬山。一起。两人。
攀到山顶，天黑了。他们坐下说话。
灯火很亮，木廊上商贩密集，他们坐在台阶上。旁边一堆蒲公英正花开，灯光给了它很好的晕色。
高考，拼命！他望向远处。
嗯，她笑出三两声。分不清开不开心。
他的手在印花水泥阶面上缓缓向右握到她的手，很紧，他们约定，用手指。
她起身燃着一支烟，电子在空气内碰出特有的声。
背过手挽在后头。烟支夹在拇指食指丫间。这是她喜欢的抽烟动作。尽管从初中开始在老师同学眼中抽烟是坏女孩的象征。她，完全不理。
望向远处，灯火辉煌。山下是另一座池城。
她用脚拧灭烟头，用手将火机出力掷向山下。她故作清松，盛夏夜，真美。十个指头紧紧扣合，暴露了她。暗忍，拧扎，激愤。
他站起来走到山边。
我要养你，拼命。
在该买的时候，你手里握着半瓶冷开水，容器是喝过多次的矿泉水瓶；在喝甜品时你笑着却满脸伤痕。这里的长廊从来不缺乏消费的人群；鲜艳的水果摊前从来不乏交易的人头。这，是我的罪过。我没有工作，我要有一份像样的工作，出入30层高的写字楼，用薪水固定我的家。等我们长大就生一个娃娃。他她叫遗芳莫白。复姓。
高考。我等得好久。亲人睁着眼盼。母亲昂着头拉牛犁过山。
你一直都不安定，所以你一直不快乐。你的眼角只是干涸。我带走你。离开。原地。
二星期后，她休学。没等来高考。休期一直。症结：抑郁症伴精神分裂。
2012。毁灭。
他们没有告别。竟是诀别。
他没有设法联系她。
只是传听，他读了师大，在西安。打算升博，前途清楚。
她在一个小镇，一直靠昂贵的精神药物存活，用苯海索安定，有时注射频繁的镇定剂。无法从业任何事。一直。4-08直通车一直开到校口。那站：陕师大。
下一站：师大，上车请扶好，下车请走好。她去过二次图书馆，都没撞见他。可能他就是旁坐的那一个。他们却已经相对认不出了。可能。
她再没去那里，之后。
此后，她不再接近人的感情。
骑过单车，水泥地面旁两行挺立的白桦被白灰刷得一棵一棵兀自高大，被红漆圈得艳丽。哗哗作响，一只黄色的叶正好摇曳划过她的直发。
她昂起头：噢，盛夏来了。今年已是2015了。
人应该好好工作，有独立的经济基础可以遁世。——摘录庆山
遁世。
选文于我的小说《遗芳，莫白》。
——心语——林苑
2015.7.7 礼拜二
在西安完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