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我、车

第一次看到汽车
是在小时候
是在县城粮食局汽车队工作的
二大爷
开着汽车来家里
给庄稼地里上粪施肥
看到父亲和村里几个和二大爷要好的
男劳力
坐在车厢里帮忙
我就和一帮和我差不多大小的小孩们
争先恐后往车上爬
父亲一把把我拉下去
大吼
不能上
父亲眼睛不大
就看他瞪着很大的眼

父亲在我结婚成家后
知道我会开车喜欢车
也是我百般哀求
才拼凑借钱
买了一辆小农用汽车
就近做点小生意
从我开车那天起
只要我开车出去
等回来快到家时
总能看到父亲站在
村西头的马路上
一会蹲下
一会又站起来
始终朝我这边望着
车进家
父亲也进家了

母亲后来告诉我
白天还好
你晚上回来晚了
你爹睡觉就没有睡着过

一年又一年
有一年家里生意不好做
我就把车卖掉去了上海
我知道
父亲那时候睡觉
有点踏实了

我有了渐渐长大的孩子们
父亲就更老了
岁月纵横交错
像梯田
无情地刻印在他脸上

前一段
为了方便回家
在上海买了一辆轿车
当我想家想回家
打电话告诉父亲时
父亲就隔三岔五打电话
还叫着我小时的乳名
强妮
几号回来啊
被子你娘都给你们晒好了
床都铺了

我从不敢和父亲说
确定几号开车回去
我说可能坐高铁回去
我不想让他睡不着觉
父亲有严重的肺气肿
连走路都力不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