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素材

不要在大街上 在任何地方
突然满怀深情地注视着
一个陌生而又苍老的背影
同时想象我越来越模糊的容貌
不要把哪一位长辈当成我
他们从来都不会
为你的一声咳嗽或一把鼻涕
而忧心忡忡，彻夜难眠
也不会为你终于改善了境遇
而露出人世间最真实的笑容

不要总是愧悔
你曾经对待我的粗暴和尖刻
轻藐和怨恨 冷漠和厌恶
也不要总是惋惜
在那么多消逝了的年年月月
你竟然没能从从容容的坐下来
陪伴我谈论一杯铁观音
或者等待我点燃一支香烟
耐心听我说一说
在我皱纹下面掩藏的一些故事

无论你遇到了什么困难
永远都不要在一炷香中
虔诚地祈求我的护佑与帮助
你知道，在我离开人世之前
面对那一连串的难题、变故
我始终都束手无策
而在你们小时候──孩子呵
有时我甚至没有一点办法
可以将你们空空荡荡的胃肠装满
……现在，我和你之间存在着
任何数字都不能表达的距离
如何听得到你心中
那个迷惘而焦灼的声音？
孩子呵，向你的心灵祈祷吧
那是你在人世上
唯一能够重复支取的力量

我相信，自从你成为父亲以来
你更加思念我了
可是孩子，请不要用那些
别人已经使用了千百万次的词语
来回忆我甚至赞美我
我确实没有你记忆之中
那样高尚 那样善良
──在我离开你们的时候
我带走了
永远只属于我自己的秘密
包括一些贪婪 一些龌龊

我还想再告诉你 请不要将你
再也不能呼喊我、搀扶我的伤痛
变成一篇文章或几行句子
再变成一点点微薄的稿费
除了你──孩子
世上早已没有谁需要知道
──在流水潺潺的外砂河畔
我曾经多么庸常多么弱小地
经历了一生

哦不要，什么都不要
即使仅仅偶尔的思念
即使时光已经倒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