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鸡

在老家，家家户户都养鸡。养鸡的目的，一是鸡可下蛋，下的鸡蛋过去大多卖钱，补贴家用。现在年轻人一般自家鸡下的蛋不在卖钱了，留着家里给小孩吃。年老的婆婆却喜欢一个蛋都拿去卖，新屋场的乾坤的娘，今年快九十岁了，还天天到三郎堰去将菜园里的两个辣椒，三个茄子拿去卖。鸡窝里就是有一个鸡蛋，舍不得吃，也是要拿去卖的，并且听灰五的奶奶说，这个老婆子还很狡猾，如家里有三四个土鸡蛋，就还添几个洋鸡蛋在一起一并作土鸡蛋出售，可以多卖块吧两块钱。

买蛋的人往往不喜欢到年轻人处买蛋，怕蛋参假，看到老人家年纪这样大了，肯定卖的全部是土鸡蛋，特意买老人家的蛋，结果偏偏上当了还不知道。听了灰五奶奶的故事，我只笑笑，无语。人类呀，都喜欢利用别人的善良和无知；同时也说明，中国社会，欺骗和虚伪无处不在。第二个目的就是鸡可卖钱，可以成为家庭副业的一部分。去年哥嫂家养了五六十只鸡，鸡长大后，卖掉了四十余只，每只鸡一百块钱左右，就给家里添了不少收入。最后的目的就是吃鸡肉，每到过年，哥就送两只鸡我，自家杀三四只鸡，鸡在农村一直是过年过节的佳肴。

每到春天，气候暖和，有的母鸡就会发情，发情的母鸡老家叫它包鸡母。女主人就会将平时聚集的鸡蛋拿出来，放进一个垫了草的箩筐里，让包鸡母开始孵小鸡。孵小鸡的鸡蛋是有讲究的，必须是有公鸡的鸡群，母鸡下的蛋才可以孵小鸡，没有公鸡的鸡群母鸡下的鸡蛋是不能孵小鸡的。所以以前农村经常出现我用鸡蛋换你家鸡蛋的事，就是这个原因。孵小鸡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母鸡每天早晚各休息一次，每次十分钟左右。

为了奖励母鸡，女主人特意在母鸡休息时候将白米放在鸡窝旁边，让母鸡吃饱。母亲在时，总是边喂鸡食边口中念：“好好孵儿，孵了儿我给白米饭给你吃。”为了防止有的包鸡母中途随便离开，女主人在包鸡母上窝后用一面筛子盖在窝上面，定时照看，直到孵出小鸡为止。也有个别包鸡母在孵小鸡的过程中突然停止发情，在邻居家又没有多余的包鸡母的情况下，一窝鸡蛋就报废了。

母鸡很乖，在孵小鸡的时候总是不停的用脚爪刨蛋，我开始不懂，后来才知道，它是为了所有的鸡蛋都均匀受热，都能尽量同时出窝，否则的话，有的小鸡出来了，有的小鸡还出不来，包鸡母是不好照看的。“鸡儿鸡儿，二十七”，大概这些天满以后，小鸡就会将蛋啄破，从里面钻出来。刚钻出来的小鸡毛茸茸的，嫩黄色的小嘴，像黑珍珠一样黑漆漆的眼珠，“鸡儿鸡儿”的叫声，比任何美妙的音乐都好听，这是春天的声音呀。有的小鸡从蛋里伸出了小嘴，但出不来，女主人就帮忙，用手将蛋壳小心的掰去。

小鸡全出来后，母鸡就天天带着它们玩耍，找吃的，女主人也每天早晚各喂一次粹米给它们吃。这个时候的小鸡是最脆弱的时候，看顾不周，存活率是很低的，有时三十个小鸡，存活下来的不足十个。让小鸡中途夭折的偶发性事件很多，我们小时候，天上还有老鹰，经常看到真实版的老鹰捉小鸡。

老鹰在天上盘旋，母鸡全身的毛耸起，半张开翅膀，一会儿跑到东，一会儿跑到西，发出急促严厉的“咯咯”声报警，其它的鸡也一起“咯咯咯”发出警报，声势非常大，惊动了主人家的小孩，农村小孩是专门留下照看小鸡的，小孩就会拿着瓷脸盆急促的敲起来，边敲边吆喝，吓唬老鹰。

发现及时，老鹰可能无功而返，否则晚上回家，女主人清点鸡数，发现小鸡少了，就会大骂“该死的老哇子”，老哇子是老鹰的土称。黄鼠狼也是小鸡的一大天敌，它比老鹰更常见，老鹰到后来由于环境的变化没有了，而黄鼠狼在我们东山是非常多的。小时候经常看到8队的李爹背着火铳打猎回来，所猎的猎物黄鼠狼最多。还有恶猫，有的恶猫也吃小鸡，婶婶家的恶猫偷吃小鸡后，婶婶审问它“有没有偷小鸡吃？”它总是回答“冒（喵）”，但嘴上还有鸡毛，于是婶婶就拿鸡毛掸子狠狠的揍了它几顿。

再一个就是生病，有时小鸡今天还好好的，第二天就生病死了，令人非常的惋惜。所以现在的小鸡都要打疫苗，防病，但还是有病死的。还有各种交通事故发生，被人不小心踩到，被门口的车压到等。总之，小鸡从出生到长大，每一天可以说都惊心动魄，使人感叹生命的脆弱和无常的无情。

小鸡出身一个多月，包鸡母就渐渐的不发情了，这以后小鸡就要独立生活。小公鸡无肉，要将公鸡阉割，这就是阉鸡，阉鸡长得快，一般一户人家只留一只公鸡不阉，其余的公鸡都要阉掉。一到雨天，就有阉鸡匠喊“阉鸡子咯，阉鸡子咯”，谁家需要，就约好明早将小公鸡不放出鸡笼，等阉鸡匠来。阉鸡匠坐在椅子上，在膝盖上铺上一块布，拿出一个夹子放在布上。主人将小公鸡捉给他，他将小公鸡的屁眼一挤，就挤出一团鸡屎来。将小公鸡放在夹子上，缠上脚，绑上翅膀，夹住鸡头，拿出一把锋利的小刀，扯掉小公鸡腹部的毛，用菜籽油将刀和手术部位消毒，划开鸡的腹部。

夹子上有一个撑架，撑架上有两个小勾，小勾将鸡腹部两边撑开，露出腹腔。阉鸡匠将一个带线圈的小长勺伸进腹腔，找到鸡卵，用线圈圈住卵子，一拉，卵子就出来了，放到主人早已准备好的装了水的脸盆里，便于主人点数。手艺高的阉鸡匠，无论多少只鸡，能一个卵子不差的全取出来。而手艺不好的阉鸡匠，不但不能全取出卵子，有的卵子还残缺不全，身体里还有残缺不全的卵子的公鸡，叫夹生阉鸡，借用饭没煮熟时的夹生饭一词。

这样的公鸡也打鸣，只是像太监一样声音不雄壮威武，嘶哑着声音，于是乡下嘲笑谁男人味不够，就说像夹生阉鸡。还有的阉鸡匠水平太烂，将鸡阉伤，鸡会第二天死去，鸡死了，第二天如碰到阉鸡匠，是要去找的，阉鸡匠总会千方百计地开脱。乡里人淳朴，说几句就消气了，很少找人赔鸡的。

小母鸡一年左右就可下蛋，在鸡笼顶上都有一个鸡窝，专供母鸡下蛋的。里面丢几个空壳作引壳蛋，据说这样做可使鸡不野蛋。鸡下蛋以后总是“咯咯咯咯”的叫不停，好像在像主人邀功。有时鸡还会下双黄蛋，不过也有乐极生悲的时候，有次我家芦花鸡的蛋过大，怎么也下不下来，看到蛋尖了，就是下不出来。

芦花鸡胀的烦躁不安，在禾场上走来走去，一整天不吃不喝，疼苦的很。娘没法，只好用剪刀将鸡蛋捅破，想救鸡一命。蛋黄流出来了，但蛋壳还是不得出来，第二天，芦花鸡还是死掉了，母亲惋惜了好久，总是念叨只有芦花鸡肯下蛋。喂鸡很脏，地面上到处屙屎，地面要经常扫，主人要平白地多出很多劳动来。有时刚扫过地，鸡又屙屎了，女主人就咬着牙骂“炸肝的”“屙血的”，又拿扫把扫干净。

每到过年，家家户户都要杀鸡，小孩子都开始念“二十七，杀阉鸡，二十八，杀洋鸭”，鸡和鸭的厄运就来了。杀鸡也是技术活，在碗里放一点盐，在加一点水，然后将鸡捉来，用脚踩着鸡脚，将鸡头和翅膀一手捏着，扯掉颈部的鸡毛，用刀一割，血就像一条线喷出，流到碗里。

这是鸡会拼命的挣扎，稍不注意，可能会鸡飞碗打，很多人杀鸡都出现过这样。直到血流尽了，鸡不动了，将鸡头包在鸡翅膀里，摇几下，放在盆子里，还将带血的刀在鸡身上搽两下，鸡就杀完了。杀了鸡后，人类还要为自己开脱：“鸡鸭鸡鸭你不怪，你们生来就是菜”。阿弥陀佛，人类的自私自利和残忍又一次的表现无疑了。

2014-8-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