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冬末

去年冬末，我回了一趟二中。在图书馆二楼阅览室门口的转角处，遇见了叶年余。涌动人流中，没有早一步，亦没有晚一步，就这样的，我们不期而遇了。那是自毕业以来，我们俩的第一次见面。

“你也在！”几乎是在同时，我们说了同样的话。忒愣愣地，他笑了，讪讪地，接着说：“这么久未见，还是老朋友你啊同我有默契啊。”遇见他，又惊又喜，听了他的话，我也笑了，只是，脸一热，低头不语了。低下头的那一刻，瞥见他手里拿了本书，是那本绿色封面的《偷影子的人》，我在给他写的信里提起过的，于是心情更觉五味杂陈。

将近新春，街头的年味渐浓，我们走在路上，公园旁有人穿着古装吹奏洞箫。灯柱上的大红灯笼随风轻轻飘摆，迷离得让人有种回到大唐盛世的感觉。这是个“身后功名一纸书”的年代，穿梭在人群里，枯叶也动人。

在这繁华的街市里，任凭再大的躁动回声也会被湮没，只是，此刻，我想听见他的心声。于是，我问了那个我曾经想问却没有问出的问题：“叶，为什么选择读复读？我们是经历过的，到后来，愈发的痛苦与煎熬，你是知道的。”

“因为你在。”

“我？”

我被他的答案惊讶住了，诧异万分之余却是感动得无以复加。不是局中人，你将永远无法切身感受到那一种被人信任的喜悦感。

“为什么那么相信我一定在？”

“还记得你在信里第一次向我提过的那本书吗？”

“《偷影子的人》？”

“是。因为你在信里说过你会替我好好保管我的影子的。”

“你偷走了我的影子，不论你在哪里，我都会相信你，相信你在。”

“你一样地喜欢《偷影子的人》，喜欢偷影子的人是不会说谎的。”说完他便笑了，我也为他后面那句话的一语双关会心地笑了，同年余谈话，总有一种久违的默契感和亲切感氤氲而生，我知道，那是我和这位总角之交多年来以诚相待所一点一滴积攒下的信任感。

在归家的路上，我们谈了许多，有关近况，有关未来，凡种种能引出的话题，我们都大谈特谈，乐此不疲。忽然发现，站在我面前的这位，再也不是当初那位温润如玉且腼腆的少年郎了，如今的他，即使遇到再大的困苦与煎熬，也只是从容一笑而过了，只因为他相信他的老朋友阿喜说过的再苦再尅也会与他共勉。是的，他相信了，而我，也在履行我的诺言中。

快乐的日子，总是短暂的，暌别之际，他从书中寻出了一封信，他说：刚在图书馆写的，准备寄给你的，这下好了，省了它途中的奔波……在最后的分别时刻也不忘提醒我要牢记我们的老规矩：‘十小时后方可拆读’。

接过他的信，道了声谢，幽幽的答了他：知道的，喜欢偷影子的人除了不会说谎之外也不会随便破坏规矩的……在心底，我亦幽幽地笑了。

目送他上了公交车，隔着布满尘埃的车窗，依稀能看到他的频频回头，千回百转，只是每一次的回眸，眼神都要比以往更坚定了。我知道，他的世界，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太阳会有，星辰也会有。车子开动了，他挥了挥手示意我该回去了并指了指静静地躺在我手心里地那封信，我亦举起那信挥了挥手，直至他的身影消失在街头的转角，最后，亦转身，离开……

后来，我像往常般遵守我们的规矩，十小时后拆读。

他在那天的信里写道：

写字不是我本事。我本无文人之笔。战斗到底，为那一颗文心而活，却遥不知方向；而你，却是我，今生，唯一，能够确定的，方向；在这炎凉世态中灯火一样给予我苟行的动力……

你是位称职的倾听者，你说，你一直都在，即便天寒地冻，路远马亡。

若，你愿听。

我，就对你讲。

你是黑夜里，我所期望的那一扇窗，为我而开启，透过窗外，我看不到任何的污浊。月光照在脸上，花儿拥着秋风，蝴蝶在翻飞，蜘蛛又在结网，我，看到了这些，谢谢你，阿喜。知道吗？你也是个偷影子的人……

感谢遇见，感谢我勇气地许下了诺，感谢年余一直觉得我这个老朋友还不错，感谢他的信任。

诚信诚信，先有诚，尔后有信，待人诚，方得信。我感谢年余，感谢这位住在故城里的老朋友，倘若我学得半点爱，半点以诚待人，以信待人，都是他教与我的。

朋友，我亦祝福你。愿安好。为了那个诺言，为了今年六月能亲手还回你那个瘦高的影子，多想再写一次信告诉你，阿喜同学她在，一直都在。她的下一站，阳光明媚六月天，将与你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