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晴之河

你坐在河中间的石头上。赤着脚，但是没放脚在水中，鞋子不知在哪。石头不大，但有斜斜的平面，够你不时调整坐姿。

我坐在河边的大石头上，石头挺大，我躺下的话，足够打个滚儿。石头平坦，靠水的这边有屁股宽的帽沿，我的屁股就在上面，我也脱了鞋，但没脱袜子，我的脚没有吊在空中，踩着石头凉凉的，踏实。有野草也在这帽沿上凑热闹，长了一行，并不是一个品种，但不扰我。

这是初秋午后，没有风，但还算凉爽。我背后的山应该是西边，因为只余下半条河的阳光。这季节，密密麻麻的，树的影子重叠着不留缝隙，和山的影子没有两样。我正对面的两个石头，水上看得见的部分有碌 大小，阳光洒在上面，它们很友爱的样子。

并不静。各种声音。听得真切却听不明白的是山里的知了，扯着嗓子叫唤，听着安静的声音是河水，在大的石头中间汩汩着，在小的石头上面起伏着，柔软而又轻快。而坚硬的石头，有了这水的缠绵，也柔声柔语的，没有一丝脾气。

你不停地说着话，虽然不着急，但是没有让我插话的意思，没有让我回答的意思，就和这水一样，仿佛是自顾自地，却又不容你离开这河。

你说着这几天的事情。医生最后的诊断结果如此的让人高兴，如此专业的名词你说得很是准确。你说起初医生的判断时是如此的轻松，说这几日你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的事情也是如此轻松，说你到鬼门关转了一圈的时候也是如此轻松。语气平缓，和这水一样，没有哽咽，眼眶里没有任何伤感之色。我打心眼里高兴，愿意和你一起高兴，一起愉快！以前你有那么多的不幸，那么多的难过，谢天谢地，老天爷没有让我失望！我和你分享这劫后重生的感觉，我觉得自己如此幸福！乌云密布，大雨滂沱，而后这新晴的感觉，多么美好！

这河也是新晴之河。刚才下河的时候当地人已经告诉我们了，前几日发了大水。现在依然能看见山洪冲过的痕迹，河边倒卧的草，河中搁浅的树枝还挂着杂草，被碰伤的砂子一样粗糙的石头，都诉说着当时的胆战心惊。

一只蝴蝶飞过来，落在对面的左边那个石头上，翅膀笔直竖起如桅杆，我急忙站起身来拍照，可惜手机拉到最大仍然看不清。我吆喝，它充耳不闻，似乎正在醉心于石头下的流水声。我没有用石头打起它的想法，它也和我一样，分享着这静谧和美好。只是它太陶醉，静静地呆着出神，好久好久，都不舍得让我看它阳光下翅膀煽动的样子。我注视着它，并享受着它的世界，享受着这蓝天白云，这绿树碧草，这潺潺河水和河里无数大小的石头，这安静的阳光，这沙沙作响的玉米地，这树丛中隐现的人家，还有刚才走的那位提了一个篮子在河边洗涮的不声不响的农妇……

而它终于飞了起来，我心里却不禁暗笑，笑它对我的玩笑和戏弄。它竟然是一只蜻蜓！

翡翠般墨绿近绿的身体，锦缎般墨绿近墨的翅膀，看不清它的头和脚，并不上下翻飞，没有阳光中闪烁的夸耀，只有那腹有诗书气自华的质感和从容，择干净的石头、带露的草顶、翘起的藤梢小憩，任我如何千方百计地靠近拍照，它敛起了翅膀，在每一张照片的茂密的绿中遁形。

于是，我不找了。它的几个伙伴远远近近地飞着，也和它一样。这地方是它们的，它们是这地方的。我且穿上鞋子，走回自己世俗的世界去。

这河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这山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这村子叫什么，我不知道。

我问你，你摇摇头。却分明愉快地笑了。

（原创作者：山坳蛙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