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一）

小时候，我老爸是纺织厂里的师傅，十分受人尊敬的。于是，厂里给他分配有房子，而他呢，也以厂为家，就在嘈杂的机器声中扎根下来。

最初的房子是与工厂食堂连着的，东西朝向，门朝西开。北边一个房间是有着大蒸笼的，可以解决100来号工人就餐的灶房，中间是一个大厅，因为工人基本是边吃饭边管着织布机，所以这里其实间接地为我家所用。南边分割成前后半间，东边是我们的房间，西边是我奶奶的房间。（我奶奶那时是厂里的炊事员）

小小的不到10个平方的地方，硬生生地被爸爸捣鼓出一个温馨的小天地来。吃饭兼书桌的一张桌子靠着东墙边，可以折叠。一张大床和一张小床交错搭着，中间仅有一个窄窄的过道。那时没有木箱，但老妈把所有的被褥衣物都井然有序地放着，凡是抬头触目可及的墙上必是老爸细心搭建的一个个木头架子，有的是一层有的是两层，每层上面放着需要的小东西，譬如针线包、茶杯以及老爸必不可少的烟灰缸。唯一的一扇门已经被老爸改装成移门，就不会因为开关而占用有限的空间。移门的顶头墙上镶嵌着一口小小的橱柜。

后来，我和弟弟渐渐长大，老爸又独辟蹊径，在他们床顶上又铺上木头，让弟弟睡到上面，一架可以移动的小木梯就放在我一边的床头。那时我着实羡慕弟弟的半空床，好说歹说，让弟弟跟我换了床。于是，在我的小天地里，我拥有了一个小女孩的秘密花园，有了一些我喜欢的小玩意。

后来换地儿了，还是平房，然而却因为两幢间隔距离不过2米，所以即使是南北坐向，依然难见阳光。我印象中，我们房间里一直有一盏灯亮着。面积比前大了一半，我依然住阁楼。被铺旁边整齐地摆放着书，也摆放着女孩的小玩意，有点像日本榻榻米的味道。

老爸很勤快，除了上班，很多的时间他就琢磨着怎么样让这个家摆放更多的东西，摆放得更加整齐，就是他在吸烟的时候也不例外。于是，我放学回家的时候，常常意外地看到我家的家具移位了，或者哪个墙头又有什么小东西出来了。

再后来，老爸又换厂了，不过，我和弟弟已经长成大姑娘小伙子了，弟弟也承老爸的衣钵。但是，老爸已经没有很多的闲情再侍弄我们家的小窝了。因为他知道：年轻时候以厂为家的历史已经过去，人总得有自己真正的家。后来他在老家建了房，又在镇上买了房。我们跟着他颠沛流离的生活宣告结束。老爸真成了老爸。

最兴奋的莫过于搬家了，开始，我们借来手拉车，老爸老妈把东西整齐地码好，然后老爸在前面拉，弟弟在后面推着，我和老妈则还是大包小包地提着。我心里是开心的，因为我幻想着新家。后来去了别的厂，则是我们一家四口有空就用自行车驮点，居然也把一个家搬走了。最后，是我先生用了汽车，让我们的家安顿了下来。

年事渐长，我渐渐体会父母那时的心情，幸福着并心酸着。房子实在无关大小和装潢好坏，只要一家人在一起，面对困难一起克服，小小的蜗居依然幸福充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