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矿山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只手，这只手把我从城市拎回山里。

在城市工作的那几年，总觉得离山远了，便心似浮萍，始终没个着落处。尽管城市灯红酒绿，但对于我来说，城市终竟是混凝土的天下，硬且冷着，即使再呆上三五年、甚至是十余载，恐怕也不会有归属感。在城市，几乎很难再找到天空与大地的连接线，那种起伏不定、曲缓柔和的地平线早已被高楼大厦横平竖直的棱角割得支离破碎，甚至也很难找到在天空中红得恣肆淋漓的晚霞，有的只是与日俱深的灰，笼在头顶，于目尽处堆积成诡异的蜃气，让人疑心那背后有一张血盆巨口，在贪婪地吞噬着隔在蜃气之外的新鲜阳光。

我曾经从山里走出去，加入到大街上汹涌的人潮中，企图做一个淘金者。如今回到矿山做一个看山人。在我以为，有山可看是一种幸福。著名作家韩少功早已回到乡下，重新体验耕田种菜的劳作。《山南水北》便是他劳作的随笔集，在这部书里，他把窗外的那方山水比作水墨画，春灿冬素，夏绿秋黄，总是看不厌。韩少功劳作之余也是个看山人，我与他稍有不同的是，他在地面劳作，我在井下劳作。

下井后回到家里，足不出户就可以看山。对面的山是无名山，除了绿木便是绿草。半山腰垂下一道壁崖，露出的山骨，间或点缀上几株横斜的小树，也是一道不错的景致。比较难得的是，总能偶或见到一只、甚至两只通体白羽翅翼修长的鸟从山前飞过，我疑心那是白鹭。稍有些遗憾的是，总没能抓住机会将它拍下来。

虽然不是名山，无论阴晴，对我来说，淡妆浓抹总相宜。前些时连日阴雨，山上起雾，乳白色的，先是从各条山褶里生出来，渐而汇到一起，便匀匀地笼住半山，一部分继续缓缓升上半空，变成浅灰，接上低低的云脚，在半山处晕开，白绿相融，真个如淡水墨画一般。近几日开晴，雾收云散，原本的绿色则似经过汰洗一般更纯净了，且不时从山里传出几声清脆的禽鸣，在明晃晃的阳光下显得珠圆玉润，似乎能在空气里漾出一圈圈看不见的涟漪。

记得陶渊明有一句诗：“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如今，回到矿山的我对这个“返”字体会尤深。所幸的是，我回来了，在矿山里重新做回一个看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