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里戏外——他与他

台上，一个是力拔山兮气盖世的霸王，一个是柔情似水，情比山坚的虞姬。他是霸王，豪侠霸气、意气风发;他是虞姬，水袖洁白、眸目清秀;他唤他妃子，他唤他大王，他们生逢乱世，才子佳人，郎有情，妾意深。

台下，他是段小楼，他是程蝶衣，他唤他师弟，他唤他师哥;他认他为兄弟手足，他当他作一生依靠;他爱他，因小豆子初到被其他赖孩子欺负时，小石头喝道:“你们别欺负他!”“谁不顺毛谁上，八个对一个!”;他爱他，因无论台上台下，他都是一副霸王相，血气方刚、霸气外漏、护他宠他;他不爱他，小石头天性豪气，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正常不过;他不爱他，他是他的手足、他的搭档，最重要的，他有他的菊仙——他的妻……

霸王与虞姬的悲剧是英雄与美人的悲歌，后人传唱，小楼与蝶衣的悲剧是真男人与假女人的悲情，令人唏嘘。他与他错就错在，他当他真霸王，他当他假虞姬，从未越界，从未改变，戏里戏外，一个来去自如，一个只进不出。

然而这一切，他都懂，但他怎能应喝!脱了华丽戏服，他就是段小楼，菊仙的夫，世俗的情感，于他足矣!再多，就重了!而他却不，自打唱出“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男女之别早在他心中湮灭，他记得的是他是台上的旦，喉音要清亮，兰花指要娇媚，况且，他又是他同台的生啊，一生一旦，眉目传情，扭腰曼舞，谁说不美，谁说不配?

后来他有了菊仙——一个女人，他简直发疯!这个女人的插足，才让他深深意识到他不是女人，所以，他恨她，程蝶衣恨这个叫菊仙的女人，她抢走了他的霸王他的小楼他的师哥，故此，十年文革他俩相互揭发时，他无可遏制地控诉出对这个女人的恨，可是待他说完，一切都变了……一切都回不去了……

因而，多年以后，再次重逢，他与他，面对面，却只问对方，你好吗?即便如此，暮年的他仍固执而任性地对他说“我这辈子就是想当虞姬!”，对面的他——这个霸王一样的段小楼，又会作何感想呢?是否瞬间心痛?他们又重搽上油彩，登上戏台，他仍是他当年的霸王，他仍是他的虞姬，——悲歌——剑舞——咿咿——呀呀——不曾改变!可是，戏末，仍着霸王戏服的他却道“戏唱完了。”是啊!戏，唱，完，了。——他，段小楼，还是这么清醒，或许一直以来不清醒的，只有他，程蝶衣一个人吧!这辈子，他再不能当虞姬了……是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