韭菜的悲歌

韭菜属百合科，是多年生宿根草本植物。远古以来，周而复始着春的萌发，秋的衰老，有幸于神农氏，最先的认识，最早的训化，从蛮荒中脱颖成了蔬菜。每年的立春融冻后，地下的鳞茎便将淡黄色的叶片轻轻地举出土皮，在黑暗中休眠的太久的缘故，尖尖处罩有酱紫色的晕，需经过三五日的冷暖雨露，才渐转为绿色，此时段与非农人不易辩清的麦苗极其形似，可形似而质有别，麦苗是断不可斩头割刈的，否则将无法莸以收成。可韭菜就不一样了，生就的贱命，你不割它不长、你不割它不嫩、你不割它成草，以至于老死在寒霜里。但也并非完全乐意，多少会流出些伤心的、准确的说是痛苦的泪，割刈者都留意过，被割过的茬口多是湿漉漉的，甚至沁湿表土，也许这是它最微弱反抗吧。割刈者也会精准地算计着利益的最大化，因而不会天天去割，时时去割，以至不能出土也不行，最佳的收割间隔应该月余才恰到好处，一是给了宿根以休养生息机会，二来也满足人们间隔的欲望，这样，只有这样才能保持自然的和谐。

韭菜的功用大抵是食用的，但凡吃的东西，在新的时代里都如追求少女般地力求新鲜，于是乎新韭成了开春后的新宠，让人趋之若鹜。新韭，应该是第一刀的韭菜，因恩承了冬雪的滋养，孕育的壮且又肥、也因晒过立春后的第一缕暖阳，袭得一身的翠绿，更是因为沐了开年的第一场雨水，显得格外鲜嫩。不管是买来的，或到菜园亲自割刈的，它的嫩、它的绿、它的肥无不勾引出你想吃掉它的欲望来，或生切调味、炒煎烹炸、蒸煮调馅等等，如此手段之后，一茬新韭会在你的满足中湮灭，为下一茬的萌发做着悲壮的轮回。

其实，也并非第一刀的好吃，第二刀、第三刀的就不新鲜了？事实并非是！那么夏天的“烂”韭，秋季的老韭，还会有人去吃吗？答案应该是肯定的。此段时光里，虽比不了新韭的鲜嫩，但在冰与火的历炼中，越发出落的柔韧有度、辛辣饱满，这样会带来别样的口感，直让你吃到叭叽着大嘴而努力地去回味，可见老韭也是有魅力的。

韭菜是家常的菜蔬，应该没什么异议，然而，在新的时代里被付于新的含义，有人将股民称之为“韭菜”，因而股民有幸成了新的物种。不错，自资本在大力攻城略地之后，股市相约而出，具有投机意识的市民纷纷加入进来，或想捡拾些战利、或想入伙为卒，甚至幻想成为嬴家，无不每时绷紧神经，无刻不双眼盯死滚动着的红绿相间的电子股屏，满眼飘红即时喜不胜狂，感恩开市者的馈赐。荧屏泛绿，绿如新韭之色，则悲从中来，当然也会发出“吾命如韭矣！”的哀伤。果然是，在平仓穿仓的交易中，不论你是“新韭”还是“老韭”都将被割刈，直至你血本无归黯然离场才肯罢手。即使如此，宣传机器鼓吹的牛市、利好，同样诱惑着另一批投机者为之建仓，成为下一茬“韭菜”，周而复始……

在新的时代里，不光股市是“韭菜”地，其实，大大小小的产业链里，国人无不扮演着“韭菜”的角色。教育的产业化发展，大多数底层的孩子，在不能输在起跑线上的口号蛊惑下，掀起了内卷的狂飙，使得一张张课外辅导与在线教育的镰刀，温和地收割着一茬茬智力投资的“新韭”。更可怕的是于“新韭”也不得做，反复的割刈下，终至于倔犟的宿根也不能托举一片新叶出土，而永留于黑暗之中！

如果说教育的产业化看到的是你兜里的钱，收割的是平民孩子改变命运的机会，封固的是阶层向上流动的通道。那么资本涌动的房地产同样也看到了你兜里的钱，但它更深层次地看到了你信用的透支能力，看到了你日新月异的债务，也决定着你一日首付，终身为“韭”成奴命运。与之相比肩的产业化医疗，近些年来虽仍带着前朝“救死扶伤”的皇冠，却堂而皇之地把病人当作了肥嫩的“春韭”，大刀小镰地去割刈。几百元的支架，在生死关口卖一万几，成本几元的药品能卖几十上百，如此之高，高到了悍然突破了人性的底线！终至使病人们在弥留之际，去感叹药价的离谱，而不敢再贪恋这个世界的每一秒。

准确的说，国策推动了资本的到来，重建了以利润为基础的现代社会，的确带来了空前的繁荣，的确一部分地区及一批人也小康了。不过，哲人曾说过，资本来到世间，从头到脚的每一个毛孔都滴着鲜血。历数近些年来，溢出效应虽惠及了平民，但物价的轮番上涨了几十倍，遗民们被下岗、被背乡离境，原本单纯幸福的脸庞，面对现实却不得不露出一丝苦笑，发一声“吾命如韭矣”的悲叹，也正是这一声无奈，让一凄凉飘荡在了盛世的上空。

即做了“韭菜”，也就品味出做“韭菜”的好处，被温柔地施肥、被临渴时浇水，总是那么的及时，也总要接受百般的爱惜，但也反感被反复割刈，一声无奈只不过小情绪而已，的确如韭菜被斩割后的茬口能润湿表土一样，不能没有一点反应吧，嘿！韭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