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债

“林玉考上大学了。”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似的，短短一天时间，莲花村上至80老叟，下至3岁幼童，都知道了林玉考上了大学这个消息。村民淳朴，加上林玉从小就听话，特别招人喜爱，所以听说了这事，大家也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然而此刻，作为主角的林玉，却是半点高兴不起来。

“爹，要不我不读了吧。”林玉咬了咬嘴唇，缓缓开口道：“反正我也读了个高中，出去打工绝对不会比你混的差，在不行，我就回来种田，饿不死就是。”

“瞎说什么？”林父将眼睛一瞪：“我能生你，还养不了你？学费的事不用你操心，在学校给我听话点就行。”

林玉张了张嘴，似乎有话要说，可终于没有说出口。最后叹息一声，出去喂猪了，转过身的那一刻，她感觉眼眶像进了沙子。

那天，许久没抽烟的林父又拿起了烟枪，在亡妻的坟前座了好久。

上学的时间一天天近了，林父抽的烟也一天天多了起来。他以为那杆烟枪能将自己的愁绪带出去，不想那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玉，我带你去叔叔家一趟。”开学前一天，林父终于丢下了那杆烟枪，开口说道。他面容坚毅，仿佛终于下定了某个决心。

林玉从来没有听说过自己还有个叔叔，但也没有多问，只是点了点头，跟上了父亲的脚步。七八里路，不算短，但对于天天奔波的人来说，却也算不上太长，只是这次，林玉却非常奇怪的发现，父亲走得很慢很慢。那种感觉，就好像，好像那条路上长了钉子一样。

到叔叔家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林玉见到他们夫妻正在吃午饭。见到林父的到来，林叔显得很惊讶，但也仅止于此，林玉并没有从这位叔叔脸上看到一丝半点的喜悦，如果不是因为这位叔叔和自己的父亲长相至少有七分相似，林玉一定会以为所谓的叔叔只是父亲的某个认识的人。

“怎么有空来我这？”林叔开口道。既没有问一下哥哥有没有吃午饭，也没有多余的嘘寒问暖，而是直接问起了哥哥来此的目的。

“也没什么，就是带你侄女过来看看你，这女娃。。。。。。”

“哥，有事直接说吧。”林叔打断林父的话，说道：“想来你也不会只是来和我叙旧的。”

林父沉默了半响，终于还是开口道：“你侄女今年考上了大学，学费有点不够，我想，你能不能。。。。。。借我两千？”

“哥，本来我也不好多说什么，但是你看她一个女娃，迟早也是要嫁人的，读那么多书干嘛？不是我不愿帮你。。。。。。”

“这个我心里有数。”林父将弟弟的话打断，说道：“你就当我来，一是给你报个喜，二是借两千块钱吧。”

“我哪有那么多钱？要是有那么多钱，我早买几只猪养起来了，也不至于现在吃饭买块肉都费劲。”林叔明显有点不耐心了。

“爹当年走的时候，给我们兄弟留了三千块钱，当时你说要做生意，我没说什么，把我那一千五也给了你，现在，你就当。。。。。。。”

“好，好，好，这就是我亲哥哥啊，行，算账是吧，这是一千五，我一分不少的给你，以后，我们兄弟一刀两断。”一边说着，林叔一边从口袋里拿出钱包，算了15张一百的钱出来，甩手丢到地上，说道：“拿着这钱马上给我滚。”

林玉刚想弯下腰去将钱捡起，却被父亲一把拦住，她尚未反应过来，只见父亲低下身，将钱一张张的捡了起来。

那天晚上，父亲很高心，至少看上去是这样。晚饭很丰盛，还有一瓶白酒。菜是为林玉做的，酒却是林父自己喝的，半瓶酒下肚后，林父说话有点不太利索了，却开始教育起林玉来：“玉啊，你学费还差500，是村长主动过来借我的，还有你李叔，张婶。。。这都是好人啊。以后你要是出息了，这些人不能忘。”

“爸，你放心吧，我会记得的。”林玉轻声答应着。

“这就好，这就好，我就知道，你这孩子有良心。”林父的眼睛亮了一下，仿佛酒醒了几分，接着沉默了一会，缓缓说道：“娃，能不能答应我件事？”

“嗯，您说。”

“如果将来有本事了，别对别人说滚，更，更别让别人在你面前弯腰。”

林玉的眼眶一下就湿润了，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当时父亲会阻止自己去捡起地上的钱，也终于明白了， 那一刻，对于父亲来说，到底有多屈辱。

很多年后，林玉事业有成，有了一家自己的公司，彼时的林父已经患上了老年痴呆。往往刚做的事情就会忘记，反倒是以前的事情常常能想起，每次看见林玉收拾东西准备出差时，他就以为林玉去上大学，然后就会把当年的话叮嘱上一遍又一遍。